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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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咳咳……咳咳……”萧沐原再次握拳咳起来，苍白的面色下隐着疲惫。
院子里，苏年锦颤着指尖缓缓滑过她肿胀的面颊，似乎知道她死时极其痛苦，极其挣扎。脖子处有血丝，胳膊上有被绳子勒出的血印，连嘴里，都还有没有吃透的包子……她就那样静静地在太阳下曝晒，表情惊恐，身子弯曲，手指在地上挖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道子。苏年锦哽了哽喉头，缓缓将她怖戾的双目合上，泣道：“你走好，疏涵在等你呢。”
苏年锦狠狠握紧了拳头，浑身怒气高涨，许幼荷死状就那样紧贴在脑海里，驱之不去。她方想再给沈棠一巴掌，却在胳膊抬到半空中时猛地被允儿拦下，清冷道：“棠妃有孕了。”
“苍霂山下有悬崖数丈，将许幼荷自那丢下去，和疏涵同葬吧。”
大雍二年七月，方州大旱，雍帝夙兴夜寐日夜操劳，病倒在乾坤宫。同年八月，胡地大将军索奚意图谋朝篡位，被阿方拓就地处斩，全国轰动。
“疏涵，对不起……”苏年锦抬起饱蘸了泪水的双目，看着漫府的花草曲池，大哭，“我没有替你保护好幼荷，没有替你保护好……”
风起，日斜……
“这……”
苏年锦这才意识到，这大雍早已千疮百孔，怕是沐原一人难敌四手……
连午间的风都夹着闷噪气，苏年锦却站在那独独站了两个时辰。犹如一尊雕像，最后连泪都哭干了，双目肿涩。
“是。”萧沐原又咳了两声，喑哑道，“他们不怕朕。大雍再立，他们恨不得吃干净百姓才好。这层层官员无一人清廉，牵连人数众多，若真惩治，必会死伤无数，我大雍到时也是元气大伤……”
那目光太过凌厉与威严，连长久跟在苏年锦身边的允儿都吓了一跳。沈棠心下亦有些怯懦，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以一种云淡风轻的笑意带过，“怎么？姐姐不是说要给许幼荷喂一百个包子让她闭嘴么？妹妹这可是遂了姐姐的意呢。”
“哟姐姐，这么脏的地方，你来不合适吧？”沈棠与允儿从正堂里走出来，站在苏年锦背后，笑得肆意，“皇上让本宫处理许幼荷，皇后可有什么不满？”
“那些官员，就是算清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吧。”苏年锦眨了眨长睫，惨笑道，“国之初立，官员不想怎样振兴大雍，反而做了蛀虫。这官员也不少，难道没有一个知道蠹众木折的道理么？”
“嗯，咳咳咳……”萧沐原咳的愈发严重，直到流云端了药进来，他三两口一并喝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苏年锦坐在一侧，看了看他。萧沐原连着几宿不吃不喝，恨不得自己去方州看看旱情，就连病倒了，还不忘吩咐皇甫澈所有的治旱细节。苏年锦叹了口气，能如此体恤百姓，好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一百个包子……被一百个包子活活噎死的……
福子领命，躬身而去。一众太监抬起许幼荷的身子时，才发现她身下死死压着一枚玉佩。兴许是被喂包子时左右挣扎，从怀里掉下的。
“好，”苏年锦看着怀中的小儿，眉眼一弯，“这孩子成天嘤嘤嘤的，似乎想要学话了。”
苏年锦敛了笑意，“是。”
那妃色的背影极是得意，上马车时还不忘回头对允儿大喊，“允妃待会你到本宫那，本宫给你看样宝贝，皇上刚赏的。”
玉佩上刻的是蝙蝠、寿桃与莲花，寓意福寿双全。苏年锦拿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惨惨一笑，“这玉就不随着许幼荷去了，给玉生吧。”
“是，朕刚才听见流云禀报了。”
“吃药了么？”
缓缓转身，偌大的怡清王府在身后渐渐淡去，只剩她一人的背影决绝坚韧，似乎，再也没有软肋了。
萧沐原微微眯了目，眉头一皱，咳出声来，“朕本以为再立大雍能替父报仇，使民喜乐，只是这些官员……”
萧沐原低眉看了看那婴孩，眸子一片清澈，不禁皱了皱眉，“真的看不见吗？”
沈棠与允儿在正堂中喝茶，似乎是有意等着苏年锦来的。初夏的风夹着一丝闷热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看见苏年锦进了府扑通一声跪在许幼荷的尸体前，泪如雨下。
苏年锦脚下一个踉跄，日光那么毒，她却如临冰水，浑身极寒。
一晃就是半年，苏年锦抱着玉生前去看沐原时，皇甫澈正在宫中向他汇报方州的旱情。沐原见是苏年锦来了，摆手示意让皇甫澈暂行退下，而自己也从榻上缓缓坐起，憔悴地咳了咳。
“已经让流云去拿了。”萧沐原对她突然的造访有些惊诧，不过眸中却是掩不掉的笑意，“皇后最近可好？”
马车达达而去，原本热闹的王府一下子清冷下来。允儿看了看目光痴迷的苏年锦，叹了口气，亦转身走了。
她仍记得上次她来见她，她张口就骂，骂到最后却忽然跪下的情景。泪惶然而落，她不知道许幼荷暗下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不甘与痛苦，可是如今，她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头发凌乱，面容悲戚，让人愈发心酸。
苏年锦缓缓回头，一袭素蓝的袍裳毫无力气地垂在地上，“不必了。”
沈棠说完这些话，也顾不上看苏年锦表情，仰头大笑，被一众宫女太监扶着出了王府。临走时脚下还不忘再踹许幼荷一脚，厌弃道：“该死的女人，恶心！”
“启禀皇上，国丈沈倾岳自潮州回来，已经顺利将那些贩卖私盐的大臣绳之以法了。”流云在宫门口闪出身来，低声禀着。
她声音嘶哑，似乎要哭出声来，却又生生忍住了。
日中的阳光，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苏年锦的心口。
“是。”
苏年锦眸子一眯，危险地看向一脸得意洋洋的沈棠。
“大雍再不像以前的大雍了。”萧沐原看着苏年锦，苦苦一笑，“朕殚精竭虑，早起晏睡，却敌不过众大臣占田圈地，贪婪成性，行贿成风，鱼肉百姓。这次大旱，本可以早些救难民，却不想朝堂拨下的银子被各地官员层层剥削，最后到了方州，十五万两变成三万两。”
萧沐原正咳着，却见沈棠挺着肚子也欢天喜地地进来了，不顾苏年锦在侧，一忙奔到萧沐原面前笑道：“皇上听说了吗？臣妾父亲斩杀了潮州那几个贩卖私盐的大臣，立了功呢！”
“什么？”苏年锦蹙眉，“那些官员，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藏官银？”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血，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姐姐，”沈棠笑嘻嘻地走到苏年锦身后，“有些事呢，是老天的意思，根本怪不得任何人。劝姐姐也省省吧，皇上现在那么讨厌你，何必再出来丑人作怪，更讨人嫌呢。”
只是，他的眸子却愈发暗沉了下来。
“姐姐，妹妹是做的不好么？可是皇上吩咐妾身处死许幼荷，也不必来听姐姐的教训吧？”沈棠转瞬一副委屈的样子，走到许幼荷身边，低眉看了看她，啧啧两声，“不过她可真是个烈女子啊，临死时还哈哈大笑，说上天待她不薄，给她留了个儿子。直到面色青紫被包子灌的喘不上来气时，都还面向皇宫方向，说谢谢皇后呢。”
苏年锦一看那玉佩就痛了，痛的浑身喘不过气来，痛的天地暗色，一时站不住。被身后的云儿扶住，苏年锦缓缓吸了口午中的风，才吩咐道：“将那玉佩，拿来。”
“好！好，咳咳咳……”
“皇后，是否将许幼荷的尸体葬了？”福子躬身，以极低的声音禀道。
“旱灾那么严重吗？”苏年锦给他倒了盏茶，给他捶了捶背。
苏年锦抿了抿唇，抹了一把眼泪，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她。
棠妃有孕了……
云儿从一片干掉的血迹里拣出玉佩，清凉的触感，精致的花纹，莹白的色泽，都如一团火，刺痛了苏年锦的双眼。
“是。”
“咳咳……咳咳……”萧沐原再次握拳咳起来，苍白的面色下隐着疲惫。
院子里，苏年锦颤着指尖缓缓滑过她肿胀的面颊，似乎知道她死时极其痛苦，极其挣扎。脖子处有血丝，胳膊上有被绳子勒出的血印，连嘴里，都还有没有吃透的包子……她就那样静静地在太阳下曝晒，表情惊恐，身子弯曲，手指在地上挖了一条又一条长长的血道子。苏年锦哽了哽喉头，缓缓将她怖戾的双目合上，泣道：“你走好，疏涵在等你呢。”
苏年锦狠狠握紧了拳头，浑身怒气高涨，许幼荷死状就那样紧贴在脑海里，驱之不去。她方想再给沈棠一巴掌，却在胳膊抬到半空中时猛地被允儿拦下，清冷道：“棠妃有孕了。”
“苍霂山下有悬崖数丈，将许幼荷自那丢下去，和疏涵同葬吧。”
大雍二年七月，方州大旱，雍帝夙兴夜寐日夜操劳，病倒在乾坤宫。同年八月，胡地大将军索奚意图谋朝篡位，被阿方拓就地处斩，全国轰动。
“疏涵，对不起……”苏年锦抬起饱蘸了泪水的双目，看着漫府的花草曲池，大哭，“我没有替你保护好幼荷，没有替你保护好……”
风起，日斜……
“这……”
苏年锦这才意识到，这大雍早已千疮百孔，怕是沐原一人难敌四手……
连午间的风都夹着闷噪气，苏年锦却站在那独独站了两个时辰。犹如一尊雕像，最后连泪都哭干了，双目肿涩。
“是。”萧沐原又咳了两声，喑哑道，“他们不怕朕。大雍再立，他们恨不得吃干净百姓才好。这层层官员无一人清廉，牵连人数众多，若真惩治，必会死伤无数，我大雍到时也是元气大伤……”
那目光太过凌厉与威严，连长久跟在苏年锦身边的允儿都吓了一跳。沈棠心下亦有些怯懦，却没有表现在脸上，反而以一种云淡风轻的笑意带过，“怎么？姐姐不是说要给许幼荷喂一百个包子让她闭嘴么？妹妹这可是遂了姐姐的意呢。”
“哟姐姐，这么脏的地方，你来不合适吧？”沈棠与允儿从正堂里走出来，站在苏年锦背后，笑得肆意，“皇上让本宫处理许幼荷，皇后可有什么不满？”
“那些官员，就是算清了这一点，才敢这样吧。”苏年锦眨了眨长睫，惨笑道，“国之初立，官员不想怎样振兴大雍，反而做了蛀虫。这官员也不少，难道没有一个知道蠹众木折的道理么？”
“嗯，咳咳咳……”萧沐原咳的愈发严重，直到流云端了药进来，他三两口一并喝下，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苏年锦坐在一侧，看了看他。萧沐原连着几宿不吃不喝，恨不得自己去方州看看旱情，就连病倒了，还不忘吩咐皇甫澈所有的治旱细节。苏年锦叹了口气，能如此体恤百姓，好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一百个包子……被一百个包子活活噎死的……
福子领命，躬身而去。一众太监抬起许幼荷的身子时，才发现她身下死死压着一枚玉佩。兴许是被喂包子时左右挣扎，从怀里掉下的。
“好，”苏年锦看着怀中的小儿，眉眼一弯，“这孩子成天嘤嘤嘤的，似乎想要学话了。”
苏年锦敛了笑意，“是。”
那妃色的背影极是得意，上马车时还不忘回头对允儿大喊，“允妃待会你到本宫那，本宫给你看样宝贝，皇上刚赏的。”
玉佩上刻的是蝙蝠、寿桃与莲花，寓意福寿双全。苏年锦拿在手中摩挲了半晌，惨惨一笑，“这玉就不随着许幼荷去了，给玉生吧。”
“是，朕刚才听见流云禀报了。”
“吃药了么？”
缓缓转身，偌大的怡清王府在身后渐渐淡去，只剩她一人的背影决绝坚韧，似乎，再也没有软肋了。
萧沐原微微眯了目，眉头一皱，咳出声来，“朕本以为再立大雍能替父报仇，使民喜乐，只是这些官员……”
萧沐原低眉看了看那婴孩，眸子一片清澈，不禁皱了皱眉，“真的看不见吗？”
沈棠与允儿在正堂中喝茶，似乎是有意等着苏年锦来的。初夏的风夹着一丝闷热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直到看见苏年锦进了府扑通一声跪在许幼荷的尸体前，泪如雨下。
苏年锦脚下一个踉跄，日光那么毒，她却如临冰水，浑身极寒。
一晃就是半年，苏年锦抱着玉生前去看沐原时，皇甫澈正在宫中向他汇报方州的旱情。沐原见是苏年锦来了，摆手示意让皇甫澈暂行退下，而自己也从榻上缓缓坐起，憔悴地咳了咳。
“已经让流云去拿了。”萧沐原对她突然的造访有些惊诧，不过眸中却是掩不掉的笑意，“皇后最近可好？”
马车达达而去，原本热闹的王府一下子清冷下来。允儿看了看目光痴迷的苏年锦，叹了口气，亦转身走了。
她仍记得上次她来见她，她张口就骂，骂到最后却忽然跪下的情景。泪惶然而落，她不知道许幼荷暗下里到底承受了多少不甘与痛苦，可是如今，她就这样惨死在自己面前，头发凌乱，面容悲戚，让人愈发心酸。
苏年锦缓缓回头，一袭素蓝的袍裳毫无力气地垂在地上，“不必了。”
沈棠说完这些话，也顾不上看苏年锦表情，仰头大笑，被一众宫女太监扶着出了王府。临走时脚下还不忘再踹许幼荷一脚，厌弃道：“该死的女人，恶心！”
“启禀皇上，国丈沈倾岳自潮州回来，已经顺利将那些贩卖私盐的大臣绳之以法了。”流云在宫门口闪出身来，低声禀着。
她声音嘶哑，似乎要哭出声来，却又生生忍住了。
日中的阳光，如一击重锤，狠狠砸在苏年锦的心口。
“是。”
苏年锦眸子一眯，危险地看向一脸得意洋洋的沈棠。
“大雍再不像以前的大雍了。”萧沐原看着苏年锦，苦苦一笑，“朕殚精竭虑，早起晏睡，却敌不过众大臣占田圈地，贪婪成性，行贿成风，鱼肉百姓。这次大旱，本可以早些救难民，却不想朝堂拨下的银子被各地官员层层剥削，最后到了方州，十五万两变成三万两。”
萧沐原正咳着，却见沈棠挺着肚子也欢天喜地地进来了，不顾苏年锦在侧，一忙奔到萧沐原面前笑道：“皇上听说了吗？臣妾父亲斩杀了潮州那几个贩卖私盐的大臣，立了功呢！”
“什么？”苏年锦蹙眉，“那些官员，就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私藏官银？”
三更月，中庭恰照梨花雪。梨花血，不胜凄断，杜鹃啼血。王孙何许音尘绝，柔桑陌上吞声别。吞声别，陇头流水，替人呜咽。
“姐姐，”沈棠笑嘻嘻地走到苏年锦身后，“有些事呢，是老天的意思，根本怪不得任何人。劝姐姐也省省吧，皇上现在那么讨厌你，何必再出来丑人作怪，更讨人嫌呢。”
只是，他的眸子却愈发暗沉了下来。
“姐姐，妹妹是做的不好么？可是皇上吩咐妾身处死许幼荷，也不必来听姐姐的教训吧？”沈棠转瞬一副委屈的样子，走到许幼荷身边，低眉看了看她，啧啧两声，“不过她可真是个烈女子啊，临死时还哈哈大笑，说上天待她不薄，给她留了个儿子。直到面色青紫被包子灌的喘不上来气时，都还面向皇宫方向，说谢谢皇后呢。”
苏年锦一看那玉佩就痛了，痛的浑身喘不过气来，痛的天地暗色，一时站不住。被身后的云儿扶住，苏年锦缓缓吸了口午中的风，才吩咐道：“将那玉佩，拿来。”
“好！好，咳咳咳……”
“皇后，是否将许幼荷的尸体葬了？”福子躬身，以极低的声音禀道。
“旱灾那么严重吗？”苏年锦给他倒了盏茶，给他捶了捶背。
苏年锦抿了抿唇，抹了一把眼泪，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她。
棠妃有孕了……
云儿从一片干掉的血迹里拣出玉佩，清凉的触感，精致的花纹，莹白的色泽，都如一团火，刺痛了苏年锦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