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春林初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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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钧直哀叹，拉着被子挪进床里，腾出半个床来。
左钧直指着他的鼻下：“你你你！你这是长的什么？”
半年不见，长高了许多，倒是和她平齐了。
常胜摇摇头。
“那你也要回宫呀！”
左钧直睡了会，心想这孩子真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一睁眼，却见常胜靠着她的床沿坐在地上，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一别经年。
她从海上回到天姥城就托人给爹爹和翛翛报了平安，只字未提险些遇难身亡之事。
左钧直心中紧绷的弦一朝松懈，竟变得无比嗜睡。许是此前曼陀罗和坐孥草服多了，她愈睡愈想睡，终日昏昏无力。翛翛忧心，请了郎中来看，却说是过于疲惫紧张，虚耗精元，多睡静养，是自然之理。
左钧直青筋直暴：“你怎么会长胡子！还会变声！”
又是梦么？
常胜觉察到她过来，睁眼直身，神色又如以往。“姐姐还给我带了吃的。……喂，长生，素的也要和我抢！”浑然忘了长生吃素的习惯也是他调|教出来的……
左钧直牵了长生，出了门果然见着常胜靠在墙边的一棵大树上。
如墨笔描过的修长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竟是有些羞涩，嘴角却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不回。”
常胜咬了口馒头，愕然道：“我怎么了？”
半晌无声。
“……”左钧直扶额。这孩子的无赖劲儿又犯了！
素衣染尘，掸去便罢。
其实，只要忘了刘徽，一切都好。
他微闭着眼，像是有些疲惫，脸上是大病初愈之后的苍白。
常胜嘟哝道，“我才不用伺候皇上……”
她蹙了眉，“你怎么不走？”
左钧直吃了早点，顺便揣了两个馒头。翛翛奇怪地看着她：“今天气色怎么好了这么多？还这么能吃？”
她困乏无比，迷迷糊糊应道：“有啊……”
却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结局：韩奉称府中出现祥瑞，邀皇帝入府一观，皇帝孤身赴约，仅携武英殿最后一名、也是当下唯一一名侍读少年括羽相随。韩奉以武力胁迫皇帝退位，却被括羽一掌击杀。括羽挟韩禅为质，以一人之力护得皇帝周全。随即总督京营戎政叶葵率领五军营赶到，秋风扫落叶般一举肃清韩奉府兵乱党。
真是干脆利落！左钧直气呼呼道：“回去！”
“唔，妈妈刚走的时候，我很害怕……所以夜夜都要拉着爹爹的手才能睡着……”
“不。”
左钧直心中有些异样，睡意却不依不饶袭了过来，她捂嘴打了个呵欠躺倒在床上，“常胜，我后面还有好长的时间休息……你要来找我。”
常胜伸手摸了一把，悒悒道：“唔，长得真快……”
快要睡着时，却听到常胜轻轻问了一句：“姐姐……你还同别人……这样睡过么？”
“不回。”
回京的路上，淮河以北天寒地冻，水路不通，只得走旱道。逆旅处处，驿亭个个，凡有人语处，俱言这朝政之风云巨变。
这三个月接连发生的事情令她目不暇接。
死亡边上走过，刘徽已然离去，她竟有了万事不萦于心的感觉。仿佛世间事俱为蛛网，一拂便落，除了身边亲人，再没有什么能令她真正挂怀。
他蹭地下地，去房中炭炉上取了铜水壶，往水盆里倒了热水，将脸巾拧得半干递给她。虽已是三月回暖，她体弱畏寒，翛翛仍是在她房中放了炭炉。却不知常胜是何时起了床又打了水进来。
皇帝归位，列举韩奉十大罪状，连诛十族。余众党羽，连根拔起，论罪有差。
一日午后入眠，竟又昏昏沉沉一睡不醒。隐隐约约感到额上温热，一声声带着担心和焦灼的呼唤响起在耳边。
左钧直撩衣下车，踏上郢京土地的那一刹，忽生感慨万千，缠绵心头，却又无可言说。
脖子上又吹起了暖暖小风。她仿佛还听见了两声小老鼠般的吱吱笑声。
左钧直却睡不着了，翻回来一看，小样儿还在床边挂着，目光熠熠。见她回头看他，眼神儿还小火苗般亮了亮。
左钧直想象过无数种韩奉倒台的可能性：太学生伏阙上书，御史台、翰林院等清流党聚众讨伐，策乱不成、反遭三大营清剿……
左钧直任他拿脸巾给她擦了眼睛、鼻子、脸颊，惬意道：“真是帝王般的享受啊！你天天也是这样伺候皇上的？”
天光如泻。左钧直一觉醒来，不知为何竟是神清气爽、浑身舒畅。一抬眼便见到常胜穿戴整齐，笑意盈盈地坐在对面床头。
“不用回宫？”
姐姐……姐姐……
常胜忙道：“那我不说话了，姐姐继续睡。”
左钧直心中一跳，之前在房中光线不好，没看出来。这孩子是怎么了？
一时间心潮叠涌而起。左钧直呜咽一声，捏住面前少年的双肩狠命摇晃，“死常胜！臭常胜！我还以为你也再不回来了！”
自去年九月离京，到今日归来，整整半年。
“姐姐……”
左钧直看着他，似乎又清瘦了一些，长大了些，可那眉宇间的稚气犹在，依旧是乖巧得让人心疼。轻叹一声，她道：“常胜，我好想你。”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却不在了。
常胜“嗯”了一声。
那尾音带着无比熟悉的柔软依恋，迁延在悠长岁月里。
翛翛笑了：“去吧去吧，你爹爹怕你闷坏了，早想让你出去遛遛长生了。”
左钧直这时心底清明，只觉得他声音似乎也变了些，不如之前清越明亮。灿烂阳光之下，恍然见他唇上细细一层浅色绒毛，不由得大吃一惊：“常胜你……你……”
左钧直挣扎着起身睁眼，夜色幽光中，是秀挺的眉清湛的眼，蒙了一层忧色，定定地看着她。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左钧直摇摇头，“都好了……我就是困……”
正月，在她咬牙苦忍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至天姥城：
“上来！”
左钧直使劲摇了两下，倒把自己摇得眼冒金星，才发现自己久睡不动不食，整个人都虚乏了。
羁旅中，几番夜听春雨，朝折杏花。闲暇处，习练草书、默诵异国文字以作消遣，独自窗下读诸集、品清茗，也让她做出十二分的情致来。
去岁腊月，她烧伤结痂，空蝉姑姑用药水蚀去她周身丑陋伤疤，令肌肤重生。身心之创，虽凌迟莫能相拟。
“姐姐今天不许懒了。再睡就要发霉啦。”
韩奉死了！
总之她已经平安归来，过去的事情就随风而散罢。
她元气未复，肺腑受损，途中又生风寒。走走停停，及至郢京，已是阳春三月，时至清明。
“回！”
左钧直应了声，看向常胜：“哼哼，你怎么办？”
常胜把下巴搁在床边，笑嘻嘻地盯着她不放，“我也有挺长的时间休息。”
梦耶？非耶？她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面前人又幻化为虚。
左钧直诧异，忽听院中翛翛唤道：“钧直，起床吃点东西！昨儿晚上就没吃呢。”
常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我住武英殿，皇上住熙泽宫，远着哪。”
他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字，缓慢，认真，而欢喜，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贮心中的秘密：“姐姐，我也好想你。”
左钧直拿了个大靠枕放在两人中间，恶狠狠道：“老老实实睡觉！”说罢便背朝着他睡了。
常胜欢欣鼓舞，刚要爬上去，被左钧直挥手止住：“外衣脱了！——一身的灰！怎么还是改不了爱坐在地上的毛病？鞋袜也都脱掉！”
左钧直忽然有些心虚，心想常胜虽然是个小太监，在她屋里睡一夜终究是不像话，总不能说是见到他心情好了许多，便含糊道：“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见见之前的朋友……我可以带着长生么？”
左钧直奇道：“诶？你不是皇上身边的……”
“姐姐洗脸！”
常胜乖乖听话，仍是欢欣鼓舞地钻进被子，星星眼一闪一闪望着左钧直。
到了家中，翛翛见她消瘦苍白，不由得握着她手好一阵心疼，痛骂那行人之职不是人做的活儿。爹爹虽未多言，却将她紧紧抱了许久。长生欢喜地跳来跳去，整只狗身都扒在了她身上，粗糙的舌头添得她脸上新生的细嫩肌肤火辣辣地疼。
归来兮，柳絮如棉。
右相既除，左相告病辞官。皇帝首肯。随后，废丞相，立内阁，擢礼部侍郎姜离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特侍皇帝左右，参预机务。
常胜看了看天，一碧如洗，春和景明，眼珠儿转了转，道：“我先溜出去。晚上来看翛翛娘。”
常胜小心扶住她微晃的身子，忧心忡忡道：“听说姐姐受伤了，还疼不疼？”
离去时，黄叶纷飞。
少年的声音被摇得支离破碎：“我……我才不会……丢下……姐姐！”
早有地方官将她的事迹报上朝廷去。馆中体谅她病体初愈，长途跋涉艰辛劳累，放了她两个月长假，让她安心养身。
东门入城。一路上，贡院大街、三绝书局，朝天门、琼玉海、繁楼……
左钧直还想赖床，却被常胜热气腾腾的脸巾招呼上了。
越发觉得世味年来薄似纱。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气哼哼撂下一句狠话，左钧直裹了被子，翻身朝里睡。
皇帝铁腕，自此方显。雷厉风行，涤尘除秽，此前依附韩奉的诸多迂顽老臣，见势纷纷告老还乡。八英分散各衙，此时与有为新臣联袂而起，据要害之位。朝政气象，顿时为之一新，刚健厚朴，简明轻快，不复此前尾大不掉之状。
“姐姐醒啦？”
脖子后面的呼吸没了。
她撑着床铺，亦定定地望着他。
左钧直哀叹，拉着被子挪进床里，腾出半个床来。
左钧直指着他的鼻下：“你你你！你这是长的什么？”
半年不见，长高了许多，倒是和她平齐了。
常胜摇摇头。
“那你也要回宫呀！”
左钧直睡了会，心想这孩子真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一睁眼，却见常胜靠着她的床沿坐在地上，目光熠熠地看着她。
一别经年。
她从海上回到天姥城就托人给爹爹和翛翛报了平安，只字未提险些遇难身亡之事。
左钧直心中紧绷的弦一朝松懈，竟变得无比嗜睡。许是此前曼陀罗和坐孥草服多了，她愈睡愈想睡，终日昏昏无力。翛翛忧心，请了郎中来看，却说是过于疲惫紧张，虚耗精元，多睡静养，是自然之理。
左钧直青筋直暴：“你怎么会长胡子！还会变声！”
又是梦么？
常胜觉察到她过来，睁眼直身，神色又如以往。“姐姐还给我带了吃的。……喂，长生，素的也要和我抢！”浑然忘了长生吃素的习惯也是他调|教出来的……
左钧直牵了长生，出了门果然见着常胜靠在墙边的一棵大树上。
如墨笔描过的修长眉毛轻轻动了一下，他垂下眼睛，竟是有些羞涩，嘴角却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不回。”
常胜咬了口馒头，愕然道：“我怎么了？”
半晌无声。
“……”左钧直扶额。这孩子的无赖劲儿又犯了！
素衣染尘，掸去便罢。
其实，只要忘了刘徽，一切都好。
他微闭着眼，像是有些疲惫，脸上是大病初愈之后的苍白。
常胜嘟哝道，“我才不用伺候皇上……”
她蹙了眉，“你怎么不走？”
左钧直吃了早点，顺便揣了两个馒头。翛翛奇怪地看着她：“今天气色怎么好了这么多？还这么能吃？”
她困乏无比，迷迷糊糊应道：“有啊……”
却从没想过是这样一个直截了当的结局：韩奉称府中出现祥瑞，邀皇帝入府一观，皇帝孤身赴约，仅携武英殿最后一名、也是当下唯一一名侍读少年括羽相随。韩奉以武力胁迫皇帝退位，却被括羽一掌击杀。括羽挟韩禅为质，以一人之力护得皇帝周全。随即总督京营戎政叶葵率领五军营赶到，秋风扫落叶般一举肃清韩奉府兵乱党。
真是干脆利落！左钧直气呼呼道：“回去！”
“唔，妈妈刚走的时候，我很害怕……所以夜夜都要拉着爹爹的手才能睡着……”
“不。”
左钧直心中有些异样，睡意却不依不饶袭了过来，她捂嘴打了个呵欠躺倒在床上，“常胜，我后面还有好长的时间休息……你要来找我。”
常胜伸手摸了一把，悒悒道：“唔，长得真快……”
快要睡着时，却听到常胜轻轻问了一句：“姐姐……你还同别人……这样睡过么？”
“不回。”
回京的路上，淮河以北天寒地冻，水路不通，只得走旱道。逆旅处处，驿亭个个，凡有人语处，俱言这朝政之风云巨变。
这三个月接连发生的事情令她目不暇接。
死亡边上走过，刘徽已然离去，她竟有了万事不萦于心的感觉。仿佛世间事俱为蛛网，一拂便落，除了身边亲人，再没有什么能令她真正挂怀。
他蹭地下地，去房中炭炉上取了铜水壶，往水盆里倒了热水，将脸巾拧得半干递给她。虽已是三月回暖，她体弱畏寒，翛翛仍是在她房中放了炭炉。却不知常胜是何时起了床又打了水进来。
皇帝归位，列举韩奉十大罪状，连诛十族。余众党羽，连根拔起，论罪有差。
一日午后入眠，竟又昏昏沉沉一睡不醒。隐隐约约感到额上温热，一声声带着担心和焦灼的呼唤响起在耳边。
左钧直撩衣下车，踏上郢京土地的那一刹，忽生感慨万千，缠绵心头，却又无可言说。
脖子上又吹起了暖暖小风。她仿佛还听见了两声小老鼠般的吱吱笑声。
左钧直却睡不着了，翻回来一看，小样儿还在床边挂着，目光熠熠。见她回头看他，眼神儿还小火苗般亮了亮。
左钧直想象过无数种韩奉倒台的可能性：太学生伏阙上书，御史台、翰林院等清流党聚众讨伐，策乱不成、反遭三大营清剿……
左钧直任他拿脸巾给她擦了眼睛、鼻子、脸颊，惬意道：“真是帝王般的享受啊！你天天也是这样伺候皇上的？”
天光如泻。左钧直一觉醒来，不知为何竟是神清气爽、浑身舒畅。一抬眼便见到常胜穿戴整齐，笑意盈盈地坐在对面床头。
“不用回宫？”
姐姐……姐姐……
常胜忙道：“那我不说话了，姐姐继续睡。”
左钧直心中一跳，之前在房中光线不好，没看出来。这孩子是怎么了？
一时间心潮叠涌而起。左钧直呜咽一声，捏住面前少年的双肩狠命摇晃，“死常胜！臭常胜！我还以为你也再不回来了！”
自去年九月离京，到今日归来，整整半年。
“姐姐……”
左钧直看着他，似乎又清瘦了一些，长大了些，可那眉宇间的稚气犹在，依旧是乖巧得让人心疼。轻叹一声，她道：“常胜，我好想你。”
桃花依旧笑春风，人，却不在了。
常胜“嗯”了一声。
那尾音带着无比熟悉的柔软依恋，迁延在悠长岁月里。
翛翛笑了：“去吧去吧，你爹爹怕你闷坏了，早想让你出去遛遛长生了。”
左钧直这时心底清明，只觉得他声音似乎也变了些，不如之前清越明亮。灿烂阳光之下，恍然见他唇上细细一层浅色绒毛，不由得大吃一惊：“常胜你……你……”
左钧直挣扎着起身睁眼，夜色幽光中，是秀挺的眉清湛的眼，蒙了一层忧色，定定地看着她。
他伸出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一晃。
左钧直摇摇头，“都好了……我就是困……”
正月，在她咬牙苦忍之际，一个惊人的消息传至天姥城：
“上来！”
左钧直使劲摇了两下，倒把自己摇得眼冒金星，才发现自己久睡不动不食，整个人都虚乏了。
羁旅中，几番夜听春雨，朝折杏花。闲暇处，习练草书、默诵异国文字以作消遣，独自窗下读诸集、品清茗，也让她做出十二分的情致来。
去岁腊月，她烧伤结痂，空蝉姑姑用药水蚀去她周身丑陋伤疤，令肌肤重生。身心之创，虽凌迟莫能相拟。
“姐姐今天不许懒了。再睡就要发霉啦。”
韩奉死了！
总之她已经平安归来，过去的事情就随风而散罢。
她元气未复，肺腑受损，途中又生风寒。走走停停，及至郢京，已是阳春三月，时至清明。
“回！”
左钧直应了声，看向常胜：“哼哼，你怎么办？”
常胜把下巴搁在床边，笑嘻嘻地盯着她不放，“我也有挺长的时间休息。”
梦耶？非耶？她眼睛一眨不眨，唯恐面前人又幻化为虚。
左钧直诧异，忽听院中翛翛唤道：“钧直，起床吃点东西！昨儿晚上就没吃呢。”
常胜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我住武英殿，皇上住熙泽宫，远着哪。”
他声音低低的，一字一字，缓慢，认真，而欢喜，像是在诉说一个久贮心中的秘密：“姐姐，我也好想你。”
左钧直拿了个大靠枕放在两人中间，恶狠狠道：“老老实实睡觉！”说罢便背朝着他睡了。
常胜欢欣鼓舞，刚要爬上去，被左钧直挥手止住：“外衣脱了！——一身的灰！怎么还是改不了爱坐在地上的毛病？鞋袜也都脱掉！”
左钧直忽然有些心虚，心想常胜虽然是个小太监，在她屋里睡一夜终究是不像话，总不能说是见到他心情好了许多，便含糊道：“今天天气好，想出去见见之前的朋友……我可以带着长生么？”
左钧直奇道：“诶？你不是皇上身边的……”
“姐姐洗脸！”
常胜乖乖听话，仍是欢欣鼓舞地钻进被子，星星眼一闪一闪望着左钧直。
到了家中，翛翛见她消瘦苍白，不由得握着她手好一阵心疼，痛骂那行人之职不是人做的活儿。爹爹虽未多言，却将她紧紧抱了许久。长生欢喜地跳来跳去，整只狗身都扒在了她身上，粗糙的舌头添得她脸上新生的细嫩肌肤火辣辣地疼。
归来兮，柳絮如棉。
右相既除，左相告病辞官。皇帝首肯。随后，废丞相，立内阁，擢礼部侍郎姜离为内阁首辅大学士，特侍皇帝左右，参预机务。
常胜看了看天，一碧如洗，春和景明，眼珠儿转了转，道：“我先溜出去。晚上来看翛翛娘。”
常胜小心扶住她微晃的身子，忧心忡忡道：“听说姐姐受伤了，还疼不疼？”
离去时，黄叶纷飞。
少年的声音被摇得支离破碎：“我……我才不会……丢下……姐姐！”
早有地方官将她的事迹报上朝廷去。馆中体谅她病体初愈，长途跋涉艰辛劳累，放了她两个月长假，让她安心养身。
东门入城。一路上，贡院大街、三绝书局，朝天门、琼玉海、繁楼……
左钧直还想赖床，却被常胜热气腾腾的脸巾招呼上了。
越发觉得世味年来薄似纱。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吧！”气哼哼撂下一句狠话，左钧直裹了被子，翻身朝里睡。
皇帝铁腕，自此方显。雷厉风行，涤尘除秽，此前依附韩奉的诸多迂顽老臣，见势纷纷告老还乡。八英分散各衙，此时与有为新臣联袂而起，据要害之位。朝政气象，顿时为之一新，刚健厚朴，简明轻快，不复此前尾大不掉之状。
“姐姐醒啦？”
脖子后面的呼吸没了。
她撑着床铺，亦定定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