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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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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

    大织冠 [1] 赐姓藤原的由来

    古时,女帝皇极天皇在位,她的儿子,天智天皇任东宫太子。那时,有位大臣名叫苏我虾夷,乃是马子大臣之子。虾夷在朝居官甚久,临到晚年,自觉年迈体衰,参谒不便,便经常叫儿子入鹿代他进宫参加朝仪,参闻国家大事。

    入鹿因此骄横恣睢,任性胡为。一天,当时的太子天智天皇做踢球游戏,入鹿也参与踢球。那时,大织冠还不曾位列公卿,只是个大中臣 [2] ,镰足他也在场陪太子踢着。太子在踢球的时节,脚上的鞋忽然随球飞出,入鹿骄横,哪把太子放在眼中,只冷笑着把太子的鞋踢出场外。太子见他如此,十分不快,便变了脸,停立不动,入鹿却毫无介意,站在一旁,只叫大织冠去捡回鞋来,他似乎根本没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太子见入鹿这般无礼,而镰足却急忙捡回鞋来给自己穿上,很是嘉许他的这片忠心。太子认为镰足是恭谨效命于己的,从此便引为心腹,遇事就和他商议。大织冠也许看出太子的愿望,就更加殷勤服侍。后来,入鹿的骄纵日甚一日,渐渐对天皇也有些怠慢不敬,有玩忽旨意的行为,有时,甚至还假传圣旨,窃权擅专。太子眼见这些情形,越发地痛恨入鹿。

    一天,太子暗将大织冠召进宫内,屏去侍从,对他说:“入鹿骄横无礼,已露异志,近来更是跋扈,竟然抗拒圣旨了,如果放任下去,必成后患,因此,我有意杀掉他。”大织冠本来就有除去入鹿的心意,今见太子这样吩咐,便奏道:“我已早有此心,只要御意已定,我一定效命。”太子闻言,大悦,于是便定好了计谋。

    其后,正是大极殿上举行朝仪之日,太子谕知大织冠说:“今天,我们必须诛灭入鹿!”大织冠奉了太子之命想出办法叫入鹿摘下身上的宝刀。当入鹿矗立在天皇驾前的时候,有一皇子正宣读奏章,也许他觉察到今天要发生意外,所以神色惊慌,浑身颤抖。入鹿看了纳闷,便问道:“你为何这样发抖?”宣读奏章的皇子说:“我生来胆小,在圣驾面前有些害怕,因此发抖。”

    正在这时,大织冠手提大刀,跑到入鹿身边,一下子砍掉他的一只臂膀,入鹿刚要逃走,太子挥起大刀,一下割掉他的头颅,入鹿的头蹦到天皇宝座面前,奏道:“我本无罪,为何竟要杀我?”天皇事先不知这次举动,加上又是一位女皇,一时惊恐万分,立即闭上了宝座前的隔扇,人头碰在门扇之上,即时落地。

    这时,入鹿的随身家将赶忙回府,报告了入鹿的父亲苏我大臣,大臣闻听,惊骇悲泣地说:“事到如今,焉能保全活命!”说罢,亲自放起火来,将他本人和府中人等连同府邸一同化为灰烬。多年侵吞朝廷的无数财物和自神代以来传下来的许多珍宝,全都付之一炬了。

    事过不久,天皇驾崩,太子承继皇位,这就是天智天皇。天智天皇即位后,立刻封大织冠为内大臣,赐姓藤原。在日本,内大臣一职,就是从这时才开始设置的。

    天智天皇对藤原内大臣宠爱逾恒,不仅朝中大事,信任甚专,甚至把皇后也赠予他为妻了。皇后当时已经怀孕,来到大臣家中,分娩一子,此子就是后来在多武峰上的定惠和尚。后来,皇后和大臣又生下一子,此人就是淡海公。内大臣因此也自然是鞠躬尽瘁,效忠朝廷。

    有一次,藤原大臣身染重病,天皇竟驾幸他的府宅探病,后来在他身死殡葬的当夜,天皇还执意要亲到郊野送殡,满朝文武大臣谏阻说:“从古至今,向没有天子给大臣送葬的。”天皇见大臣们屡屡谏阻,这才流泪转回宫去,立即传旨赠谥为大织冠。大织冠的本名就是镰足,镰足子孙繁衍,后来藤原氏族人很多在朝居官。世人对于藤原大臣只称为大织冠而不称名的。

    第二篇

    淡海公四家的后裔

    古时,有位大臣,人称淡海公,原名叫不比等。淡海公乃是大织冠的长子,母亲原是天智天皇的皇后,自从大织冠逝世之后,淡海公便在朝居官,由于他博学多才,故而官拜左大臣之职,掌握大权。

    淡海公膝下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名武智麻吕,后来也官至大臣,二公子即房前大臣,三公子名宇合,官居式部卿,四公子名麻吕,官居左京大夫。这四位公子中,官居大臣的长子,因府邸坐落于祖宅南方,故取名南家;次子房前大臣住在祖宅北面,所以取名北家;三子因官居式部卿,就借用职称,取名式家;四子因居官左京大夫,便取名京家。四家的子孙后裔,在朝为官者,比比皆是,尤以二公子这一支继承了氏族之长,他的后嗣现正官居摄政关白大臣要职,显赫于世。辅佐天皇,掌权治国的只有这一支。大公子大臣南家,子孙虽然也很昌盛,但难得有一个位至大臣公卿的人,三公子式家人虽然有,却没有一人位列公卿。至于四公子京家,更找不出一个身居高官的,只有些侍卫武士之流。

    淡海公的后裔中,唯有二公子房前大臣北家,是这样繁荣昌盛。北家的府邸就是山阶寺以西的佐保殿。房前大臣这一支派因是族中长老,所以前往佐保殿时,必先叩拜,奉安在殿中的房前大臣的影像,然后方可进殿。淡海公的后裔情况,大致如此。

    第三篇

    房前大臣首创北家

    古时,有位房前大臣,是淡海公的二公子,文才出众,自从淡海公逝世之后,他的誉望便益见重朝廷,为时不久,就升任大臣之职。

    淡海公的四位公子中,唯有这位大臣继承了祖业,创建了北家门第。如今昌盛繁衍担任一族之长的,只有房前大臣这一支派。有人称房前大臣为“可笑 [3] 门”,也有人称他为河内大臣。河内一名的由来,是因为他在河内国涩河郡××乡中,修盖一座山庄,他在山庄里度过了幸福的晚年。

    大纳言真楯是房前大臣的公子,不幸天寿未及升任大臣便与世长辞了。真楯有一子名唤内麻吕,到后来官拜大臣,继承了祖业。

    第四篇

    内麻吕大臣驯服烈马

    古时,有位内麻吕右大臣,本是大纳言真楯之子,房前大臣之孙。内麻吕文才出众,自从身充殿上官员,任职朝廷之后,便卓有声望,国人对他都十分敬重,无不乐于听命。内麻吕不仅生得清秀脱俗,而且心地正直,因此深得国人的信赖。

    内麻吕大臣年轻时,有位太子名叫他户宫,乃是白壁天皇的皇子。这位太子生性凶暴,国人对他十分惧怕。太子当时有一匹烈马,只要有人骑它,就又踢又咬,因而,一向无人敢于试骑。

    一天,他户太子传旨,命内麻吕试骑那匹烈马。内麻吕领旨便去试骑,在场的人无不为内麻吕恐慌,生怕他一定会被烈马咬伤或者踢坏。谁知当内麻吕跨上这匹烈马时,它却俯首不动。内麻吕终于平安无事地骑在马背上,当他屡次挥鞭时,烈马驯服如故,接着,他便在庭院中绕行数周,然后方才下来。眼见和耳闻此事的人,都称颂内麻吕说:这绝非凡人所能。

    相传古时曾有此事,按照录于此。

    第五篇

    闲院冬嗣右大臣及其公子

    古时,有位闲院 [4] 右大臣名叫冬嗣。冬嗣生有数子,长子名唤长良,官居中纳言,长良虽然居长,不知何故,他的官爵却不如两个兄弟。不过,中纳言的子孙一直是繁衍昌盛,及至近代,官居太政大臣关白摄政的,几乎都是中纳言的后裔。至于位列公卿以下的,更是不少。

    冬嗣的次子名唤良房,官至太政大臣,人称白川太政大臣的就是此人。藤原氏族中,身任摄政而同时又兼太政大臣的,以良房大臣为始。这位大臣,气度宽宏,学识渊博,才智过人,即能辅助朝政,又善吟诗。大臣的女儿是文德天皇的皇后,水尾天皇的嫡母,人称染殿皇后。有一次,他见皇后身旁,摆着一个插满鲜艳樱花的花瓶,便将皇后比作樱花,吟了一首诗歌:

    樱花映人面,

    人比花儿娇,

    桑榆娱晚景,

    睹花心自宽。

    良房大臣虽然如此有才,但是缺乏子嗣,国人都道:“大臣乏后,真是憾事。”

    冬嗣的三公子名良相,官居右大臣,国人称他为西三条右大臣。在当时,有位杰出的修道僧,法号净藏大德,良相大臣是他最有力的施主,曾蒙受过千年陀罗尼的灵佑。良相大臣之子名常行,官居大纳言右大将。大将生有二子,长子名叫名继,官位不过六位,是典药寮 [5] 的佐吏;次子名栋国,官居五位,是主殿寮 [6] 的主官。他们官职不高,名声不显,所以这一支的后裔就湮没无闻了。

    大公子长良中纳言,虽然不为两个兄弟显达而感觉牢骚,但他却有许多男儿,不像两个兄弟缺乏子嗣。他的子嗣之中,有个名唤基经的,后来官居关白太政大臣之职,而且子孙兴旺,至今仍然显赫于世。

    由此看来,人生在世,大凡其本人不能深伸于当时者,子孙终归要荣显后世;本人虽然扬名显身,结果必缺乏子嗣,这些都是前世的果报。

    第六篇

    堀河太政大臣基经

    古时,有位堀河太政大臣,名叫基经,是长良中纳言之子。基经大臣才华盖世,聪颖过人,在朝中任职多年,后来官至关白太政大臣,声名显赫。他的子孙不仅繁衍昌盛,而且个个贵显,为世所重。基经的女儿是醍醐天皇的皇后,朱雀、村上二代天皇的母后。

    基经的儿子,一个名叫时平,官居左大臣,人称本院大臣;一个名叫忠平,官居太政大臣,人称小一条大臣;另一个名叫仲平,官居左大臣,就是世人称枇杷大臣的。此外还有许多男儿,但是官职都在公卿以下,因而不加记述。

    基经一时有三个儿子官居大臣,这是世上罕见的事。由于他的府宅坐落在堀河地方,故而世人称他为堀河太政大臣,闲院虽也是他的府邸,但是只在避忌时小住。这座府宅,不但禁止一切外人出入,就连大臣的亲眷,能出入此地的也只限于寥寥几人。因为它是一个安闲恬静的宅院,所以被人称为闲院。堀河这里不仅地势优美,府宅也宏伟壮丽。生逢举行大宴,只有首席的王公大臣所乘的车辆停放在堀河以东,牛系在桥柱之上,至于其他公卿的车辆一律排列在河西,府前车马分行排列整齐美观。宾客按官职尊卑分停车辆于两地的,只有堀河府一处。

    基经大臣就是这样悠悠一生终其天年的。大臣死后葬在深草山中,有位胜延僧都在安葬的当夜作歌道:

    空蝉已蜕去,

    尚可烈灵魂,

    火葬烟一起,

    一切仕厌尘。

    另外,还有一个名叫上野峰雄的人也作歌道:

    死者今已矣,

    樱花宣古情,

    如能绘墨蕊,

    知是吊英灵。

    ……

    大纳言国经是基经大臣的兄长,他见大臣一死,又觉得自己年事已高,便辞去大纳言的官职,退居林下,国经还有许多兄弟,而官位不高,都在大纳言之下,唯有基经官居太政大臣,位极人臣,共后代儿孙也兴旺不衰。

    第七篇

    高藤内大臣

    古时,有位闲院右大臣,名唤冬嗣,声名显赫。冬嗣本人才华出众,但不幸不寿。他的长子名长良,官至中纳言;次子名良房,官至太政大臣;三子名良相,官至右大臣;四子名良门,官居内舍人 [7] 。古时登入仕途的不论如何有才,也必须先任内舍人这一官职。

    良门内舍人的儿子高藤,自幼喜爱放鹰,这是由于他父亲也爱养鹰,所以才传授给了他的儿子。

    高藤在十五六岁时,一次,在九月到郊外去放鹰行猎,驰骋在南山阶 [8] 的群山中,不觉到了申时光景,忽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雷鸣电闪,大雨如注,随从人等急于避雨,各自缠马蔽去。公子远远望见两山脚下有一人家,便赶紧策马奔向那里,当时,跟在身旁的只有一个马童。

    公子走近一看,只见小小的一座门楼,环绕着绿柏薄板编的垣墙,院内一幢板顶正房,接着两丈来长的小走廊。于是他就骑马闯进院里,在走廊前离鞍下马,席地坐在廊下,马童将马拉进走廊一端。这时,狂风、暴雨、霹雷、闪电,令人胆战心寒,公子欲归不能,只好在这里等待。

    到了黄昏时分,公子心中更加恐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从房后走出一个年约四十多岁、身穿藏蓝色便服裙裤的汉子,他问公子道:“请问公子贵姓高名,为何坐在此地?”公子答道:“我正在放鹰,遇见风雨,急于寻觅避雨的地方时,瞧见这里有一人家,便大喜策马跑来。现在,我也正在为难。”汉子闻言道:“公子只管在这里躲避,等雨过之后,再去不迟。”然后他又到马童身边问道:“此位贵姓高名?”马童将公子的身份说了一遍。汉子闻言大惊,连忙进房,他收拾房屋,点起灯火,一会儿便走出来说:“请公子进房避雨吧,寒舍虽然简陋,总比长时待在外边好些,况且被雨水淋透的衣服,也该烘烤一下。马匹可以拉到后面去喂些草料。”

    公子瞧瞧这虽不是什么高贵人家,但房子却修盖得十分精致,顶棚上是柏木板条编制的,四周竖立着竹编的屏风,三四领镶着白底黑花边的席子铺成地铺,公子已然十分疲惫,进屋之后,就卧在铺上,这时,主人过来对公子说:“请把猎服交我拿去烘烤烘烤。”说罢,拿起衣服走进内室。

    停了不大工夫,只听见厢房拉门一开,走出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姑娘直进房来,她身穿藕荷色的上衫,腰系绛紫色的裤裙,一手端着木盘,上面放着高座碟子,一手用扇掩面,进房之后,怯生生地躲在一旁,不敢注视公子,公子正在休息,瞧见姑娘,便打招呼说:“姑娘,请近前来!”姑娘便膝行到公子身边。这个姑娘翠鬓低垂,长得美颜绝伦,丝毫不像小家女子,她放下木盘,摆好高座碟子和食箸,然后送到公子面前,随即转向而去,公子从后影看她的发辫,长达腿弯。姑娘去不多时,又用木盘端来许多食物,但是究竟年轻,不谙礼法,放下木盘,便自匆忙膝行离去。公子因长时骑射,早已疲惫饥饿,今见送来炒米、鲍鱼、小萝卜和干鸟肉等食物,也顾不得许多,都吃得干干净净,并把端上来的酒也一饮而尽,这时,已然入夜,公子便卧身而睡。

    就寝以后,公子对那个姑娘念念难忘,于是说:“我独自睡在这里,有些害怕,请那位姑娘来与我做伴!”姑娘应声走来,于是公子便说:“近前来!”话未说完,便将姑娘拉在身边,紧紧搂抱,临近一看,更觉她美艳无双,楚楚堪怜,就这样以两小无猜之心,订下共偕白首之盟。九月时分,尽管是长夜漫漫,而公子却嫌天光过短,竟夜未眠,他见姑娘这样端庄贞静,越发觉得她不像个村姑。天光大亮以后,公子在临行回府时,留下身边的大刀,作为信物,嘱咐姑娘说:“不论你爹娘把你许配给任何人,你也千万不要应允!”嘱咐已毕,公子骑马登程。走出约有一里地远,正逢上那些四处寻找他的家将,大家欢欢喜喜地拥簇着公子一齐回府了。

    公子的父亲见儿子射猎一夜未归,生怕出了差错,忧愁至彻夜未眠,好容易盼到天亮,他正要吩咐家人四处寻找时,看到儿子竟然归来,真是喜出望外。他说:“对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我从来不想阻止他去射猎,当我年轻时,我也耽于放鹰射猎,竟至废寝忘餐,那时你的祖父,也未管过我。所以我一直随你去玩,如今发生这种意外,真就叫人难以放心,从今以后,绝对不准你随便出去!”这一来,公子再不能放鹰行猎了。但是,他对那个姑娘是不能忘情的。他本想差人送信,无奈家将们都不认途径,而那个唯一认路的马童,却又辞差回乡了,因此不论他怎样思念,也是无人传递消息,这样不觉过了四五年之久,公子在这漫长相思的岁月中,爱情是随日弥笃,相思是倍增无减。

    几年以后,公子的父亲竟以中年逝世。公子丧父后,时常跟随伯父良房大臣生活。大臣见公子英俊聪慧,知为非常人,自然就格外钟爱,公子自从父亲死后,越发感到凄凉,思念姑娘的情意更加深切,六年来,一直不娶妻室。

    这天,公子听说前次陪伴他到姑娘家去的马童,从乡村回转京城,立刻命人把他找来,公子装作非常关切的模样,把马童叫到身边,然后说:“马童,我们那次出去放鹰行猎,曾在一家避雨,你可记得那家的地址吗?”马童回禀说:“我还记得。”公子闻言喜出望外,便道:“我今天想去那家,我们装作出外射猎的模样,你要好生安排。”说罢,带领几名亲信随从,越过阿弥陀山峰,直走到日暮黄昏,才来到这个地方。

    这时,正是二月中旬的时节,只见得眼前处处飘落着缺残的梅花,枝头上传来黄莺的巧啭鸣声,而那无情的落花随着溪水漂流,更使公子触景伤情,感慨万端,他便像上次一样,骑着马闯进门来。

    公子下马,命人召唤主人,这家主人万没料到公子重来,在惊喜之下,慌忙走了出来。公子便向他说:“姑娘可在?”主人回答说:“现在里面。”公子闻言,万分欣喜,走进房去。这时,姑娘坐在屏风旁边,半掩着身子,公子走到她身边一看,只见她那容貌比当年越发娇艳,真是个绝代佳人。姑娘身旁有个五六岁的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神态不俗,公子问道:“这是谁家的女儿?”姑娘闻言,俯首悲泣,半晌不答,公子不解其意,便呼唤姑娘的父亲,主人来到公子面前,便跪伏在地。公子说:“但不知这是谁家女儿?”主人答道:“自从那次陪你公子之后,小女从未接近外人,只想她尚未成年,却不料竟然有孕,生下了这个女孩。”公子闻听真是倍加伤感,一看当年留下的那把大刀,仍旧放在姑娘枕边,公子心想,这真是深远的姻缘,越发感叹不已。公子端详女孩的面貌,看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于是,这天晚上便留宿在姑娘家中。

    翌晨,公子临回府之前,留下话说:“我马上派人来接。”公子向人打听这家主人什么身份,有人告诉他说,这就是本郡的郡司宫道弥益。姑娘的父亲认为官职卑微,但公子认为这是前世注定的姻缘,到了第二天,随身携带两名家将,乘坐一辆上有席棚下有帐篷的轿车前来迎亲,车子来到门前,把姑娘接上车去,小女儿也随之上车,姑娘的父亲见女儿身边乏人陪伴,于是唤出姑娘的母亲,也叫她跟随上车。这位妇人年约四十多岁,打扮得也干净利落,一望便知是个一般人家的妻室。她穿一件浅黄色浆得平板板的上衣,把身后的头发也套在里面,膝行进了车厢。自从姑娘进府之后,公子对其他女子连看也都不屑一看,从此恩爱过日,相继生下了两个男儿。

    高藤公子本是一个才智非凡的人,后来果然官至大纳言。在宇多院天皇继位后,公子的女儿以才人入侍圣驾,不久,生下了醍醐天皇。这位大纳言的两个儿子,长子名定国,后来官居大纳言左大将之职,人称泉大将,次子名定方,官拜右大臣,人称三条右大臣。他们的外祖父原来只是一个郡司,后来叙升四位,官居修理大夫 [9] 。醍醐天皇继位后,赐封高藤大纳言为内大臣。

    后来,宫道弥益把府宅改为寺院,这就是今日的劝修寺。他的妻子在寺东的山边,建立了一座佛堂,起名为大宅寺。醍醐天皇对弥益府宅这块地方多半也感到亲切,就在这府宅附近选定了皇陵的地址。

    想来,这也是前生的姻缘,由于偶然射猎避雨,竟构成了这一段佳话。

    第八篇

    时平大臣谋夺国经大纳言之妻

    古时,有位左大臣名唤时平,是昭宣公关白大臣基经的公子,因为他的府宅叫本院,所以人称他为本院左大臣,时平的年龄约在三十多岁,相貌英俊,仪表华贵,延喜天皇对他深为宠信。

    当时,天皇令召天下,倡行俭朴。一天,左大臣不顾法禁,穿着一身过分华美的服制走进宫来。天皇从殿中小窗望见他的衣饰这样奢华,不觉脸色不悦,立刻饬令侍从传旨说:“如今正在倡行俭朴,而左大臣身为卿室,竟然服饰奢华实在不合,应即传旨申饬,逐出宫门!”侍从领了圣命,不胜恐惧,战战兢兢地向左大臣传达了旨意。左大臣领旨后,惊恐万分,走出宫去,不准侍卫在前喝道,悄悄回府,众护卫们个个弄得莫名其妙。

    发生这事后,左大臣紧闭府内,有一个月的光景不迈出帘外一步。即使客人来访,他也自称违旨获罪恕不见客。过了多日,天皇传下旨意,左大臣才受旨进见。实际上,这是他和天皇定好的计谋,为的是警戒别人,以身示范。

    时平左大臣唯一的短处,就是风流好色。当时,他的伯父国经,官居大纳言。大纳言年已八旬,而夫人的年龄却不过二十几岁,是在原栋梁的女儿,容貌艳丽非常,嫁给一个老人,自然是闷闷不乐。左大臣是个风流的人物,闻得伯父的夫人是这样的美丽,心中总盼着会面的机会,但是始终也未能如愿。当时,有个名叫平定文,字平中的人,官居兵卫佐。他出自名门,是一位王孙,也是个好色的人,无论是人家的妻女,还是宫中的女官,被他染指的不少。

    平中时常出入左大臣府门,大臣久想问他是否见过伯父大纳言的爱妻。在一个月色清明的冬夜,平中又来拜访,二人谈论别事,一直到了深夜,当他们谈到玩乐之事时,左大臣顺便对平中说:“我有话问你,你要实说,不许有半点隐瞒。我问你,眼下最美艳的女子,到底数谁?”平中闻言道:“我本来不敢在你面前放肆,如今既然说实话,就不当隐讳,我愿实言禀告,要论绝代佳人,目前要算藤原大纳言的夫人了!”左大臣道:“但不知你是怎样和她相见的呢?”平中道:“我和服侍她的人相识,听说这位夫人跟随那个老头,不胜寂寞。我就设法托人表示殷勤之意,后来她就传话,不妨一见,就在一天晚上和她相见了,不过我和她还相交不深。”左大臣闻言便道:“你真是个坏东西!”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从此以后,左大臣便处心积虑地要会见这位夫人,所以遇有机会便向伯父大纳言表示敬意,大纳言以为是番好意,心中十分感动,哪里晓的他是觊觎自己的妻室呢!左大臣心中明白,暗自得意。

    为是,到了新春正月,左大臣破例地派人告诉大纳言说:“三日之内,我要亲自去拜访。”大纳言得此消息,立刻收拾宅院,准备酒肴恭候。正月初三这天,左大臣率领几位公卿和殿上的权贵,到了大纳言府,大纳言一见,欣喜非常,不消说,他所准备的酒宴是极其丰盛的。

    申时一过,摆下酒宴,直饮到日暮,席间赋诗作乐,热闹非常。左大臣不仅气宇风雅,而且善于诗词,这样的出众才华,使人赞不绝口,注目惊视。这时,大纳言的夫人正躲在左大臣身边的帘内偷看,她见左大臣这样英俊潇洒,薰香袭人,觉得这才是唯一的风流才子,回顾自己的身世,不由深感到一阵凄凉,暗自寻思:不知谁家女子,得配如此才郎,我今伴随这昏聩老叟,怎能不触景伤怀。夫人越注视左大臣,心中就越发伤感,竟至坐立不安,难以排遣。当她发现左大臣在饮酒赋诗时,不时向帘中频频窥视的那副风流神情,真羞得无地自容,满脸发烧,就仿佛那扇锦帘也难遮自己的羞颜,她见左大臣向自己含笑传情,知道他心中必有所思,于是越发感到羞怯。

    到了深夜,人们都喝得酩酊大醉,个个宽衣袒背,尽情狂欢。

    当大家要起身回府时,大纳言对左大臣说:“你已经酒醉,我命人把车子唤到这边来了。”左大臣道:“那未免太不尊敬,如何使得。我果然是醉了,不如等酒醒再走。”当场的公卿们也都说:“言之有理。”于是就命车子停靠在阶前的房柱旁。这时,大纳言命人牵出两匹骏马,另外还拿出古筝乐器,作为宴席后的礼物,赠送与左大臣。

    左大臣却对大纳言说:“即使我的话有些不当,也要借着醉意,据实地对你说。我今天亲来拜访,就是为了重视祖宗的家礼,如果你真领受我的诚意,就该把你最心爱的东西赠给我!”大纳言此时早已喝得过量,但他觉得堂堂宰相能来拜访这个大纳言的伯父,确定是令人感动,他本早已发现左大臣不时地向帘中窥视,如今,一听左大臣此话,心中非常慌乱,不知应该如何应付,心想,何不把我这美丽无双的妻子,对他显示一番呢。于是在酒醉迷乱的情况下说道:“我最心爱的是我的妻子,你尽管官居宰相,恐怕未必有这样美貌的妻子,老朽倒有佳人陪伴,我愿将她奉送!”大纳言说罢,将锦屏推倒,一手伸入帘中扯住夫人的衣袖,将她推到身边,然后对左大臣说:“就在这里。”左大臣一见便道:“今天我实在不虚此行,真是三生有幸!”说罢,立刻到夫人跟前扯拉她的衣袖。大纳言这时连忙退席而去,他还一边向众人挥手说:“各位请现在回府吧。大臣一时还不能走!”众公卿闻听,互相使个眼色,有人当即起身离去,也有人躲藏起来,想观看个究竟。

    大臣吩咐道:“我的确喝得大醉,事到如今,只好叫车子到这里来吧。”车子原已拉进院子里,众人赶忙拥上前去,把车拉到阶前,大纳言来到车前,掀起车帘,左大臣顺手将夫人抱进车中,自己随后也登上车子。其时大纳言惊慌失措,连忙叫道:“我那老伴呀!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呀!”左大臣命人急速赶车直奔府宅而去。大纳言来到家中,解衣而卧,他本已喝得泥醉,只觉目眩头晕,昏昏睡去。

    天光拂晓,大纳言宿醉初醒,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心中暗想,昨夜之事究竟是真是梦?于是向他身边侍女说:“夫人哪里去了?”侍女将昨夜之事说了一遍。大纳言听后,不胜惊骇,暗暗想道:我纵然一时欢喜逾恒,也不该糊涂到此地步,即使酒醉乱性,怎能做出这种蠢事来呢!但是事已如此,无法挽回,只有强自宽解,认为这可归之于女子的一生幸运,但是女子往日在身边露出的怨艾之情,又觅上心来,这真使他觉得既嫉妒又怨恨,既悲伤又怀恋,表面上纵然装出甘心情愿,但心中对女子却有无限怀恋。(以下缺文)

    * * *

    [1] 日本古代最高冠位,授予朝廷中品级最高的官员,被授予此冠的,被尊称为大织冠,这里指的是藤原镰足。

    [2] 日本古代天皇所赐的姓氏。

    [3] “可笑”在这里是愉快的意思。

    [4] 是藤原氏的嫡派分支,藤原公季的号,后来成为整个家族的名称。

    [5] 日本古代掌管医药、菜园、茶园、乳牛等事务的官署。

    [6] 日本古代掌管宫中洒扫、陈设等杂务的官署。

    [7] 日本古代的官名,宫中的侍卫。

    [8] 指日本古代山城国宇治郡。

    [9] 官名,是掌管宫内修缮事务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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