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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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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

    近卫舍人 [1] 参拜稻荷神社巧遇妻子

    古时,在二月的头一个午日,京城各界人士,不论尊卑贵贱都要去参拜稻荷神社。这一年,拜谒神社的人比往年显得格外多,当天,近卫府里的舍人们也都去了。

    地位较高的舍人,如尾张兼时、下野公助、茨田重方、秦武员、茨田为国、轻部公友等,都吩咐从人携带干粮袋、食盒与美酒,会合一起,前去参拜。当他们来到中殿附近时就见拜庙的人,出出入入,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女子,内穿一件绛紫色长衫,外穿两件粉红和葱绿色的绸衫,婀娜地缓步而来。

    女子看见舍人们走来,便匆忙转身站在树后回避。舍人们这时个个露出狂态,有的说些轻薄话,有的竟歪头去看这个女子的脸。重方原本是个好色之徒,因为妻子妒忌,时常争吵,这次拜庙,答应绝不在外拈花惹草,才取得准许,可是自从看见这个女子,就不由得停下脚步,注目相视,后来更走近身边低声挑逗她。女子回答说:“你本是有妇之夫,萍水相逢,竟说这样深情的话,叫人如何肯信!”女子的娇声,更是令人颠倒。

    重方闻言道:“我的好人儿哪,我家中虽有个老婆子,那副尊容却长得像个猿猴,性情又那么下贱,只是怕没人给我缝缝洗洗,才没把她休弃。我早已打好主意,如果遇到一个心投意合的人儿,我就决心和她离开,所以现在才对你说出这番话来。”

    女子闻言问道:“但不知此是真话,还是戏言?”重方道:“我可以对社里的神灵表明心事,今天和你巧遇,使我无限欢欣;想是神灵怜我多年虔诚,才赐给我的,但不知你是孤身独居,还是已有夫主?”

    女子说:“我一直在王府当差,未曾出嫁,后来听人劝说,说是当差终非久计,我才辞工,不料那人又于三年前在乡下死去,如今无依无靠,今天参拜神社,也是为了寻觅终身伴侣。如果你有真心,我可以把住处告诉你。”说罢之后,又赶忙说:“哎呀!怎么竟这样轻信路人的话呢,真是可笑,你还是快走开罢,我也要回去了!”说罢,迈步就走,重方搓着双手,高举额头,几乎把帽子抵在女子的胸前,说道:“求神明保佑,你千万不要说这般狠心的话吧,我马上就跟你去,无论如何我也不回家里去了!”说罢,低下头去哀求不已。这时,女子举起手来,隔着帽子一把揪住重方的发髻,对准他的双颊打了几下响亮的巴掌。

    重方大吃一惊,忙道:“这是何道理!”等他再抬头一看,原来这女子就是自己的妻子。这才知道中了圈套,惊慌地问道:“莫非你疯了不成?”妻子说:“原来你竟是个这般难以相信的东西!你的同事们都对我这样说,我知道他们是存心挑拨,所以未加听信,如今看来,说的果真是实话。你刚才不是说从今往后不再到我那里去吗,你可要小心神灵惩罚你,怎么你竟能说出这种话来,我今天就打瘪了你的嘴,让人耻笑你。你知道么!”

    重方满脸赔笑说:“请你息怒吧,你做得有理。”可是,他的妻子依然不肯罢休。

    起始,那些同行的都没理会到此事,及全登上山坡才发觉重方落后了,于是问道:“茨田府生为何不见了?”回过头去一看,只见他和一个女子扭在一起,舍人们说声:“这是为何?”便忙转身来观看,原来他正站在那里受妻子的责打。

    舍人们瞧见此情,都纷纷称赞说:“夫人办得对,就应该这样,我们已经说过多少年了。”重方的妻子听大家这样说,便松开丈夫的发髻说道:“今天也让诸位看看你的狼心狗肺。”重方这才整理那已经皱成一团的帽子,朝着岸上走去。妻子一边对重方说:“你快去找你那朝思暮想的女人吧,如果再到我的身边来,小心打断你的腿!”一边走下坡去。

    尽管妻子这样说,拜庙之后,重方仍然回家向妻子赔罪,他见妻子怒气已消,便表示亲近地说:“正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才这样想方设法劝诫我!”妻子闻言说:“少来啰唆,你这个混东西,就算瞎了眼,认不出我的模样来,怎么连声音也听不出来呢,竟做出那种惹人发笑的下贱神情,真是可耻到极点了!”妻子说罢,自己也觉得好笑。

    后来,这件事传说出去,成了贵族子弟们的笑料,从此以后,重方只要看见有他们在座,自己就赶紧避开。

    重方死后,他的妻子虽然年纪已经不小,据说还是改嫁了。

    第二篇

    源赖光的家将游览紫野 [2]

    古时,摄津国国守源赖光朝臣的手下有三名家将,名叫平贞道、平季武、坂因公时。这三个人俱都是武艺高强、胆量出众、富有才谋、相貌堂堂的武将,在关东屡建功劳,威名远震,从无半点闪失。摄津国守十分看重他们,总叫他们随侍在身边。

    有一次,在祭祀贺茂神社节的第二天 [3] ,三名武将在一起商议说:“无论如何今天我们也应该出去看看热闹。”有人感叹说:“我实在想看看热闹,只是骑马跑到紫野,有些难看,徒步又拥挤不堪,如何是好呢!”这时有人说:“我们可以借用某员外的车,坐着车去看。”另外一人说:“我们一向也没坐过这种车,万一冒犯了王公大人,可能被拖下车来踢死,也不值得。”那人又说:“可以把车帘里的布放下来,别人就会以为是妇人们了,这个办法怎么样?”二人闻听同道:“这是好办法。”说罢,就从某员外那里借来一辆牛车。

    三位武将穿着原来那套藏蓝色的旧礼服上了车,然后放下了车帘,他们把草鞋等物全都藏进车内,连衣袖也未敢露在车帘外边 [4] ,看来真是一辆不伦不类的女轿车。

    轿车一直驶向紫野,这三人本来从未坐过轿车,如今好像装在盒子里的东西一样,直把他们颠簸得前仰后合,有时把头撞在车篷上,有时两个人的脸对撞在一处,撞得东歪西斜,翻来滚去,苦不堪言。

    这样走了一段路程,三人犹如酒醉一般,呕吐起来。

    车厢里吐得狼藉不堪,头上的帽子也掉落下来。

    驾车的这头牛矫健非常,跑得飞快,直使这三个武将在车上土声土气地叫喊不已,连说:“不要跑得太快,不要太快!”这一来,就引起了他们车前车后同行的车中人和随车步行的用人奴仆们的惊异,大家都纳罕,怎么这辆妇女乘坐的轿车中竟会发出许多乌鸦般的喊叫声呢,原以为是关东国的姑娘前来游逛,不成想却从车中发出这般粗野的男子声,实在令人大惑不解。

    牛车到了紫野之后,赶车的人从车辕上卸下牛来,把车停在那里,因为这头牛的脚步快,跑到这里的时候,斋王还宫的行列还没有通过,只好在那里等候。三个武将早在车中被颠簸得目眩头昏,精神疲惫不堪,便都倒头睡在车内。

    就在他们三个睡得如同死人的时候,斋王率领扈从人等通过这里驾返斋宫,结果他们半点也不知情,直到看热闹的车辆纷纷散去,喧哗的人声才把他们从梦中惊醒。主人吃了苦头之后,又未能瞧见热闹,不由得又是生气,又是妒忌。

    他们说:“我们平日在千军万马之中,随便出入,何来畏惧,而今却把自己交给这么一个贫贱的牛车夫,任他折磨摆布,真是无聊。如今再若坐车回去,恐怕就要断送了性命,不如在这里暂等,等大道的游人散尽,再徒步回去。”三人商议妥当,在游人散尽之后,这才下车,打发了车辆,脚下穿着草鞋,把帽子拉到眉下,用扇面挡着脸,一起走回一条的摄津国守府宅。

    事后季武对人说:“无论如何勇猛的武将,也经不起轿车颠簸,那次真吃够了苦头,今后再也不敢尝试了。”

    由此看来,这三员武将虽然生性勇猛,富有谋略,但因缺乏坐车的经验,饱受颠簸,晕倒车上,以致成为笑谈。

    第三篇

    曾祢吉忠参加子日之游 [5] 被逐

    古时,圆融天皇退位后的一年,为了排遣郁闷,驾幸船岳 [6] 作子日之游。当时车驾出堀川宫,从二条往西经过大宫直往京北,沿途看热闹的车辆很多,挤得水泄不通。

    扈驾的公卿侍臣,装束华丽,简直非笔墨所能形容。圆融上皇是在云林院南大门前乘马前往紫野的,这时在船岳山北坡,小松簇生的地方,早已经修成水池,造好假山,遍地铺上了黄砂,并且张开锦缎的天棚,前挂竹帘,下铺地板,环绕着栏杆,真是无限的幽雅。

    宝座四周,围有锦幕。宝座前设有公卿的席次,往下便是殿上官员的座位,紧靠锦幕的地方设有歌人的席位。

    圣驾到后,公卿和殿上官员俱都遵旨落座,歌人们也早奉旨侍候在这里,只听圣上传旨“赐座”才都遵命依次就座。

    奉召的歌人中间,有大中臣能宣、平兼盛、清原元辅、源滋之、纪时文等人。这五人本是圆融上皇传谕参加的,所以俱都冠戴整齐地来到这里。

    大家顺序落座不久,来了一个老翁坐在歌人席位上。这个老翁,头戴帽子,身穿一套黄里透黑的旧便服裙裤,看来状极寒微。在场的人们起始都不知他究属何人,等到注目细看,才认出这人就是曾祢吉忠。殿上官员低声问道:“那边来的可是曾丹?”曾丹听见有人询问,便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正是在下。”殿上官员这时便向担任司仪的上皇宫中的侍臣问道:“那曾丹到此,可有旨传唤?”司仪侍臣答道:“并无旨意。”于是便一一询问是否有人承旨邀他前来。结果,人人都不知晓。

    这一来,司仪侍臣便走到曾丹背后,问他说:“既无旨意传召,你为何擅自前来?”曾丹见问答道:“我听说这里举行作歌大会,所以才特意前来。难道我的诗才不如在座这些大人吗?怎么说不能来呢!”侍臣闻听心想这原是个不邀自来的人,便说:“既然没有召见,你怎能来呢,赶快出去!”说罢就撵他走开,但是曾丹仍然不肯离座。

    这时,法兴院大臣 [7] 和闲院大将 [8] 听说此事,吩咐说:“抓住衣领,把他拖出场去!”说罢,就见几个年轻力壮的殿上武士陆续到曾丹背后,从锦帐下面伸进手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掀翻在地,拖出帐外,还每人踢了他一脚。曾丹身上挨了七八下。

    这时,曾丹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衣裳,撒腿便跑。殿上官员的从人和赶车的小厮,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追赶,一边拍手笑乐,大家如同追赶脱缰的马一般,喊叫不休,瞧见这番光景的人,不论老少,都捧腹大笑。

    这时,曾丹跑上一个山岗,转过头来,对那些追赶嘲笑他的人高声喊道:“你们为何发笑,我乃是堂堂丈夫,没有半点愧作之处。我听人说,今天太上皇驾幸此地,作子日之游,召见歌人,故而特来参加,不想却被人拖出场外,连踢带打,难道我做下什么可耻的事情不成!”

    闻听此话,不论尊卑贵贱,俱都哈哈大笑。后来,曾丹便逃往他处。大家对于这件事情,真到今日还引为笑谈。

    由此看来,贫贱之人究竟不谙事理,吉忠虽能歌咏,但心性愚痴,只听说要召见歌人,便不邀自来,以致招到这场羞辱,贻笑大方,传为千古的笑柄。

    第四篇

    尾张国守在五节所 [9] 被戏弄

    古时,在××天皇朝代,有一卸任的国守,致仕多年,始终没能谋得职位,后来好容易谋得尾张国守的官职,不禁大喜,急速赴任。

    这位国守原本为贵公子,富有干才,历任各地俱都政绩昭著,如今到任之后,见当地百业俱废,田园荒芜,便专心致力庶政,于是把尾张治理得民殷物阜,邻国的百姓一时云集,山岗土丘也都被他们辟为田园,不到两年光景,尾张就变成一个繁荣的地方。

    后来,天皇闻知也大为嘉纳说:“尾张国被前任国守糟践得万业凋衰,民不聊生,新任国守在两年之间,竟能使它变富足了!”朝中公卿和黎民百姓也都交口称赞说:“尾张国真变成乐土了!”

    国守到任第三年,朝廷传旨命他贡献五节舞姬,尾张国本是个出产绢、丝和棉布的地方,加上国守又是个才干过人的人,所以把贡品备办得样样齐全,不论是衣物的彩色,还是针线的花样,俱都异常美观。舞姬的下处,设在常宁殿西北角,锦帘的颜色,围屏上的锦帐以及棉衣舞裙,样样做得精美绝伦,甚至连一处颜色不调和的地方也难找到。因此,人们都异口同声称赞说:“这位国守真是能挑会选啊!”

    由于尾张国舞姬所带来的侍女也高出各地一等,所以殿上官员和藏人们,都不断到下处来浏览观望。这时押运贡物到京的国守和他的公子连同随来的眷属都聚在下处的屏风背后,偷偷窥视。

    尾张国守虽然不是出自寒门,但不知为了何故,连他本人以至他的父亲都未充当过藏人,也从未受到上殿的特许,因此,对宫中的事罕闻少见,至于他的公子不消说更是一无所知。如今他们聚集在这下处里,看见宫殿的宏伟建筑和来来往往穿着式样新奇的外衣和绣花罗衫的宫中女官,还有那些穿着露出下裳的礼服和织锦裙裤的殿上官员和藏人们,无一不感到新奇有趣。他们瞧见有人打此经过,便争先恐后地跑出帘外观看,可是一等到殿上官员们近前,便慌忙地逃往屏风背后,以致跑在后面的人,踩住身前人的后襟,前面的跌倒了,后面的人也跟着绊倒在地,有的摔掉了帽子,有的拼命地跑进房里躲入房中以后,又不肯稍停片刻,只要再有人一从外面经过,还是争着出来观看。这一来帘子里便乱作一团,不成体统了。那些年轻的殿上官员和藏人们,瞧见这番光景都觉得好笑。

    有一天,他们聚在值宿房里闲谈起这件事来,有人说:“尾张国舞姬的下处,装饰得真是五彩缤纷,富丽堂皇,就以舞姬来说,今年也要算他们首屈一指了。不过,这国守的一家人,对宫中的事情毫不知晓,哪怕是一点点小事,也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所以才这样大惊小怪地争着跑出来观看,可是他们又非常害怕我们,等我们一近前,便吓得乱藏乱躲,实在是太有失体统了。我们可以设法狠狠地吓唬他们一下,不知列位有什么好办法?”

    有一位殿上官员说:“×××××。”另一位接着说:“我有一条妙计,我们可以到舞姬下处去,装作极为关切的朋友,用言语暗示他们说:‘殿上侍臣们非常嘲笑你们的无知,他们已经商议妥当,所有的侍臣都准备解开衣带,脱去袍服,聚在这个下处门前,排起队来,唱预先编好的嘲笑歌曲。他们编的歌词是“两鬓光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只有这样的人,更惹人怜爱”。所唱的“两鬓光光”指的是国守大人两鬓已秃,而却在下处与少女们相伴。所唱的“摇摇晃晃更惹人怜爱”是讥讽弓腰驼背的走路姿态。我这样相告,你等也许不会相信,到了明天未申时辰,他们就要不分老少,袒臂拖袍一齐唱着此曲前来,那时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了。’我的计谋大致如此。”这人说罢,另外一个人说:“最好就请尊驾前去,鼓动你那张利口说得动听一些。”大家商议妥当,便各自散去。

    这个出主意的殿上官员,就在寅日 [10] 凌晨,来到尾张舞姬的下处,找到国守的公子,装出一副极为关切的模样,把事先编好的一套言语,详细地讲了一遍,国守的公子闻听,吓得颜色更变。那人讲完话之后,又说:“我在此处久待无益,以防被那些大人们看见,趁此无人之际,我要告辞,适才所谈的话,务请守密。”嘱咐已毕,才转身离去。

    于是公子就来禀告父亲说:“新原少将大人方才亲自到此……”,接着把这事说了一遍。国守一听此话就叨念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接着又连连摇头说:“昨晚听见这些大人们歌唱此曲,心中就在纳闷,不知它指的是谁,原来是拿老夫取笑,但我有什么过错,竟值得他们编歌取笑呢!想那尾张地方,被历任国守弄得百业荒废,民不聊生,幸而天皇命我继任此职,我苦心孤诣,才把它变成这样的富庶,难道这还有什么过错不成!至于五节舞会的贡献,也是出于天皇的旨意,并不是我自好多事,实际上我也是不敢抗旨不遵勉为其难的。提起我两鬓无发,若是我的鬓发在青年时就已经脱落,那或者还可讥笑,如今我已经七旬,秃头无发有什么可笑之处,为何要对我唱这‘两鬓光光’之曲呢。他们如果对我有什么怀恨,可以任凭他们打杀以至践踏,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帝王宫中,解带袒臂狂歌乱唱,这岂不是有失朝廷礼仪吗?看来必是由于你等躲在房中不敢出门,那位少将大人才编造出这等恫吓的谎言。近来的年轻人是太好捉弄人了。这种办法,若欺骗他人或许可能,我等不才也精通大唐和本朝之事,岂能被这些少年公子们信口所吓倒呢?别人或许能中他们的圈套,老夫是绝不上当的。设若他们果真那样在宫中宽带脱袍无礼放肆,这些人必然身获重罪,那是咎由自取,于我何伤呢。”国守说罢,将袍服向上一撩,露出他那麻杆般的细腿,一手紧扇团扇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

    国守虽然怒气难消,但不由想起昨夜在东面殿前的御街上,那些殿上官员们闲谈的神色,难道真的有此意,天光渐渐到了未时,大家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未时将过,就听从南殿那边传来一片喧嚣歌声,国守全家聚在一处说:“看,看,好像是来啦!”吓得瞠目结舌。这时,只见从东南方出现一大伙人,一直拥向下处而来,这些人都打扮得异乎寻常,个个敞袍脱褂,把衣服掖在腰间,手牵手走了过来,及至走到下处前面,便探头向房中窥视,有的脱了鞋子坐在席子上,有的靠着墙半躺半卧,有的半个屁股坐在帘上却把脚伸在地下,有的扒在帘上向室内偷看,也有走到庭院之中的。这些人俱都南腔北调地一齐歌唱那“两鬓光光”之歌,四五个年轻殿上官员知道这是有意恫吓,便偷觑帘内已吓得战战兢兢的人来取乐,那些不知底细、年岁较大的殿上官员们,瞧见下处里那些人全都吓得浑身打战,觉得十分奇怪。

    且说国守根据事理推断,虽然不相信会有此事,但是如今看到所有殿上官员和藏人们都偏袒袍褂,一边唱着那首歌一边走来,心想:那位少将大人虽说年纪不大,倒也知道体贴人心,看来他告诉我们的这番话是真的了,恐怕我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会不知道这是嘲弄我的呢,这位大人的好心真叫人感激啊,但愿他禄位高升,福寿绵长。他想到这里就不禁搓着手祷告起来。

    当国守见到这些人们,没有一个冠戴整齐的,个个敞胸露怀像喝醉酒似的向帘内窥视,心想他们必定要把自己拖出房去踏断老腰,于是吓得逃进屏风后去,躲在幔帐的夹缝中不住打战。

    国守的几个公子和眷属们,这时早争着逃避起来,一个个吓得浑身战抖,殿上的官员们于是也都返回宫去。

    众人去后,国守仍然放心不下,连连探听动静,有人说:“一个人也不见了,都回去了。”这时,国守才战战兢兢地爬出来,颤抖地说:“为什么要拿我这老朽取笑呢,我为了报效皇室遭受此凌辱,真是岂有此理。你们看吧,这些人是难逃惩罚的。自从开天辟地日月鉴照的神代以来,我圣朝从无此事,即使查遍国史,也绝找不到这样的记载,这简直是到了人心浅薄的末世!”说罢,仰面而卧。

    隔壁另一个下处里的人们,窥见这种情景,觉得十分可笑,后来,便禀告了关白大臣府的总管,辗转传闻,就传到了各王公大臣的耳中,人们听后无不捧腹大笑。这件事就这样成了当时人们聚会时的话柄笑料。

    第五篇

    越前国守与六卫府讨欠俸的官员

    古时,有位藤原为盛朝臣,当他充任越前国守之时,有一次由于欠发各卫府的伙粮,激起公愤,六卫府的官员走卒人等,俱都带着帐篷等物来到为盛朝臣的府衙,坐讨欠粮,就在府门之前支开帐篷,张开折椅,大家排坐在那里挡住府中人们的出入。

    这时正是昼夜短、烈日炎炎的六月天气,众官员从清晨起直坐到未时光景,大家在烈火般的暴日熏蒸之下,虽然有些忍受不住,但也下定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府门微启,有个老管家伸出脖子对大家说:“国守本打算早和大家会面,只因大家来势汹汹,吓得公子小姐们啼哭不止,致使久等,如今天气这般炎热,各位在烈日暴晒之下,必然是口干舌燥。因此国守准备隔帘接见各位,对大家说明情由,我打算背地里请各位喝杯水酒,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如果认为此事无何不便之处,就请左右近卫府的官员和舍人们先进府一步,其他各卫府官员可待近卫府人员出府之后再来回话,本应请各位一起谈话,怎奈房屋狭窄,容不下这么多人,只好请各位暂等片刻。先请近卫府的官员进见。”

    众人正被烈日晒得口渴难当,如今听管家这样说,见有机会说明情况,便都高兴地回答说:“这实在令人感激,我等也愿速速进府,禀明此行的意愿。”管家闻听此话,说声“那么就请进吧”,随即打开大门,左右近卫府的官员和舍人俱都进府去了。

    在府邸中门的北廊上,早已东西相对地铺着两条两丈来长的长席,中间并排放着二三十张不大不小的条几,条几上摆列着许多盘子,盘子里盛的是干咸大头鱼片、咸鲑鱼片,另外还有一些竹竿鱼和盐水煮的大头鱼,所有食物无一不是咸的。水果都是熟得从心里发紫的李子,摆得足有十大盘之多。

    食物摆齐以后,管家说:“就请近卫府的所有官员,先到里边入座吧。”于是尾张兼时、下野敦行等舍人率领一些身份较高的年长官员一起走进中门,这时,管家说:“免得他府官员进来。”便将大门紧闭上了锁,抽下钥匙走进院去。

    官员们先排坐在中门里厢,后来见管家催请,便都就席,左右两府官员相对地坐在东西两排席位上。入座后,主人虽然大声催促说:“赶快先把酒端上来!”但是始终迟迟不到,这些官员们早已经饥饿难忍,拿起筷子赶忙先来夹咸大头鱼、鲑鱼以及那些鱼,一边吃着一边等待,这时,尽管有人说:“来得太慢啦。”但仍然不见端上来。这时,国守也未出房,只是打发人出来告诉大家说:“国守本打算接见各位,只因泻肚,一时还不能来,就请各位在这工夫先饮杯水酒,回头相见。”

    说罢,有人端来酒杯,只见两个年轻仆人,用削角托盘端来了两只深底的大杯,放在兼时和敦行的面前。接着,便有人提来一个大酒壶,壶里满装着酒,兼时、敦行二人各自拿起酒杯,有人给他满满地斟了一杯酒后,他举杯就饮,他们虽然觉出水酒有些发混,并带酸味,但因已被烈日晒得口干舌燥,因此端起杯来就一饮而尽,并手不释杯,一连干了三次。下面那些舍人们也都渴得喉咙冒火,一连饮了两三杯、四五杯不等,大家正在吃李子下酒时,又有人上前敬酒,于是又饮了四五杯,饮罢之后,国守移座门前,接见大家。

    国守隔帘说:“诸位请设想一下,下官怎么会无故不发俸米,而劳各催索,自招耻辱呢?情因越前国去年遭受旱灾,未能征得颗粒粮米,偶然收到少许财赋,也被朝廷悉数征调,如今库中一无所存,我家中早已断炊,仆从侍女都各挨饿。我今遭此羞辱,也是命中该然。首先要请各位原谅的就是连简单的饭菜都不能为大家准备。我因前生业报,德薄运蹇,不得备位朝廷,多年奔走幸得外放国守,偏偏遇到这般为难之事。我只能内疚于心,怎敢怨天尤人!”国守说罢,失声痛哭。

    兼时、敦行二人见国守痛哭流涕,便说道:“大人所言甚是有理,我等极为同情,但是事关众人生活大事,近日来,卫府中粒米皆无,连一向谨慎自持、恪遵职守的人,也都无法缄然了,我等不是不知大人有为难之处,但为情势所迫,也只好前来请命,实在觉得不安。”

    兼时与敦行座位离国守很近,这时,二人的肚子突然咕咕作响,他们怕国守听见不雅,一个用手中牙笏,连连敲打桌子,一个用拳头××××,意在遮掩。国守隔帘一望,听在座之人全都腹鸣山响,那声音就仿佛弹拉弓弦一般。

    过了片刻,兼时说声“我先告便出去一趟”,说罢,匆匆离座,其他舍人正难忍受,瞧见这番情景,也都赶忙离座紧跟在兼时身后跑了出去,他们有的下了板地,有的刚一下横板,便泻起肚来。有人刚跑到车房,未容解开裤带已泻了一裤子,也有人仅仅解开裤子撩起衣襟,便水龙头似的泻起来,也有人迫不及待,未等找到僻静之处便随地乱泻。大家见此光景,都不禁苦笑起来,说道:“这件事也没什么可怪的,我们早已料到,这个老头不会干出什么好事来,一定会使些坏招子。不过,我们落到这个狼狈相,也不能尽怨国守一人,也应该责备自己的好酒贪杯。”

    过不多时,有人敞开大门说:“请各位出去吧,国守还要请他府官员进府回话呢。”大家一听便说:“这再好不过了,快叫他们进来,也尝尝泻肚的滋味吧。”这时,众官员的裙裤上已然满沾黄水,大家胡乱擦抹一阵,争相跑出府去,等在门外的四府官员便也哈哈大笑,有所畏惧地散去。

    原来,这是为盛朝臣定下的计谋,他想:这般炎热的天气,又在帐篷下晒了三四个时辰,这伙东西必然会口干舌燥,这时把他们叫进府来,让他们空肚子吃些李子和咸鱼,然后再喝些牵牛花籽的酸酒,保管个个水泻不止。想到这里,便照计而行。

    这位为盛朝臣本是一个善于使用权术、又好诙谐作弄取笑人的人,所以他才用了这个招数。当时人们都嘲笑这些舍人,说他们不该跑到一个诡计多端的人面前去自讨苦吃。

    六卫府的官员可能是因为这次吃够了苦头,以后再不去国守府宅坐讨欠发的粮米了。为盛国守也是由于明知无法打发众人回去,才想出这样一个促狭的办法来。

    第六篇

    歌人元辅于贺茂节日当众落马

    古时,有一歌人名唤清原元辅,担任内藏 [11] 助 [12] 之后,有一年担任奉迎使前往贺茂神社祭祀。那天,通往神社的一条大道两旁早已被看热闹的年轻的殿上官员挤满,当他从这些车前经过时,所骑的那匹彩马突然打了前失,把他从马上颠倒掀落在地。

    围观的殿上官员瞧见这样一位老者从马上跌落下来,心中正感十分不安时,就见元辅迅速站起身来。他头上的纱帽已然摔掉,没有发髻,露出瓦缶般的秃头。牵马人惊慌不止,赶忙取过纱帽递给元辅,元辅并不戴帽,却向身后摇手说:“算了,看这乱吵吵的,你且等一时,我有话和那些大人说。”说罢,便走到这些殿上官员们的身边。这时夕阳照在他的秃头上,闪闪发光,样子十分难看。大道上本来就挤满了人,如同闹市,这时都争着跑来观看,更是吵吵嚷嚷,车上和看台上的人也都伸长脖子连说带笑。

    元辅走到殿上官员们的车前说道:“我想列位大人见元辅落马,摔掉纱帽,必定会感到愚蠢可笑。但是,我却不以为然。试看连那些小心谨慎的人,还有时不免绊倒在地上,何况一匹马,它原本就是个无知之物,加上大道的石头高低不平,人又在它头上套上缰绳牵着它走,它便不能随意行动。所以我想绝不该怪这个身不由己因而摔倒的牲畜,而且,在马被石头绊倒的时候,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副震旦式的鞍鞯,光滑如盘,四下都无抓手,因此当马猛地一跌我就从马背上掉了下来,这也不能去责备鞍鞯不好。至于我的纱帽所以掉在地上,是因为没有帽带,单凭头发来卡住它,可是,我的头发已然脱落,因此,也不能责备这顶落地的纱帽。况且,从马上跌落下的并不止我一个人,××大臣在大尝祭 [13] 祓除的日子就曾落马,××中纳言,当年扈从圣驾在郊外观看放鹰时也曾落马,××中将也曾在贺茂神社祭第二天,走在紫野路上落马,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所以说,初入仕途不知前例的新贵们,不该以此取笑。我看愚昧无知的倒是讥笑此事的列位大人。”元辅每到一辆车前,就是这样列举事实,不厌其烦地数说一番。

    元辅说过之后,来到大道中间,挺身站立,高声喝道:“把纱帽拿过来!”说罢,取过纱帽戴在头上。当时瞧见这番情景的人,俱都捧腹大笑。那个拉马的仆人听见呼唤,连忙递过帽子,随后便近前问道:“老爷落马之后,为何不立即戴上纱帽,而要长篇大论地向他们发一些无谓的议论呢?”元辅见问说道:“你休说傻话,我讲这篇道理,为的是以后不叫那些人再讥笑我,不然,这件事就将成为那些口齿伶俐的老爷们的永久笑料了。”说罢,上马从大道扬长走去。

    清原元辅本是一个惯于诙谐、专门喜欢逗人发笑的老翁,因此,才能毫不惭愧地说出这番话来。

    第七篇

    近江国矢驰郡司误以田乐 [14] 作舞乐

    古时,比睿山的西塔院里住着一博学的僧人名唤教圆方丈,善于诙谐,经常借着说笑,讲经说法,度经世人。

    教圆年轻时候,住在西塔,人们都称他为供奉。当时,近江国粟本郡矢驰地方,有一位郡司,多少年来对教圆十分尊崇,他见山中生活困苦,便经常馈赠些东西,教圆处境贫苦,今得郡司照顾,心中很为感激。

    一天,教圆见郡司特意前来拜访便问道:“不知施主为何事而来?”郡司闻言道:“我本着多年誓愿,修盖了一座佛堂,准备虔诚地举行一次法会,请师父看在这几年相交的份上,前去主持。一切所用之物,只要吩咐下来,必当遵命诚意照办,如今我已然上了年纪,只有一心一意为后世积福了。”教圆听罢,说道:“这是一件容易的事,请在供养当日天亮以前,派一只船到三津附近来接我。另外,再备好二三匹马,在矢驰河畔等候就可以了。如果为了虔诚修积功德,最好能用舞乐供养,因为这是象征极乐世界的。但有一节,如果请山上的乐师前去奏乐,恐怕不易办到。”郡司闻言说:“乐师在我住的码头上多得很,此事不劳分神,极易办到,到时,我们就舞乐供养吧。”教圆供奉听罢说道:“果能如此,必将功德无量,你赶快回去,到了当天清晨,我一定去往三津河畔等待船只。”郡司闻言答道:“谨遵师命,届时定派船只恭候。”说罢起身而去。

    到了这天,天光还未大亮,教圆供奉就由西塔院赶忙下山,当他来到三津附近时,才见曙光,这时船只早在那里等候,教圆上船之后,不消一个时辰就开到矢驰,船靠岸时正是巳时光景。

    那天和郡司约定的,是派二三匹马,可是现在岸上有十几匹备好鞍鞯的马等候在那里,还有十几个身穿白衣的汉子,站立一排,连同其他仆从足有四五十名之多,黑压压地站满岸边。供奉一看这番情景,心想这可能是看什么热闹的闲人,可是回顾周围又没有新奇的事物。这时,船只已然靠岸,供奉下船后,有人拉过马请他骑上,陪同前来的两位法师,也随着骑上了马,在前面引路。只见身穿白衣的十几个人也都纷纷骑上了身旁的那十几匹马,供奉这时才明白原来这些人都是郡司派来迎接自己的。

    这时已经红日高悬,教圆法师催马赶路,只见骑在马上的白衣人,有的从袖中伸出两手挥动着鼓,敲着拴在腰中的一面黑色腰鼓。有的口吹横笛,手敲梆子,还有举着类似竹刷和木耙的乐器,合奏了几支田乐的曲子,一时连吹带打很是热闹。供奉看罢,暗自纳闷,心想到底要做什么呢。可是路上又无人可问,只好闷在心里。

    后来,供奉见这些田乐的家伙,有的跑在自己的马前,有的随在马后,也有随在左右两旁的,心想,乡里今天莫非举行什么灵会 [15] 不成,自己来得实不凑巧,如今被这些家伙围在中间,真是不成体统,一旦碰到熟人,如何是好。想到此处,便以袖掩面,避免被人看见。后来好容易望见了郡司的府宅,就见门前站着成百上千的人在那里观望。供奉心中恨不能立时赶到,谁知这伙奏乐的家伙,又朝着供奉一齐敲起鼓来,对面还有人用木耙挑着草帽,举在头上摇动,这一来,供奉被挡得欲行不能,心中甚是愤怒。

    好容易来到郡司府门,未等供奉下马郡司父子出来相迎,二人分在左右拉着马嚼,直入府内。尽管供奉口中说:“且莫如此,就让我在这里下马吧。”但郡司仍不听从,只是说:“那如何使得!”

    且说这些奏乐的家伙,也随在供奉坐骑的两旁,敲敲打打地走进府来。郡司刚刚夸奖了一句:“你等吹打得不错。”就见三个打鼓人又在马前对着供奉得意地敲打起来。供奉恨不得一时到达庭前早些下马。可是,这些人却在马前边跳边走,马也无法迈步,只好缓缓前行。这时院内早已拥挤不堪,嘈杂之声乱成一片。供奉骑的马总算挨到了廊下,他欢喜地下了坐骑,被拥在××坐下。

    供奉心中纳闷了好半天,所以在坐下之后首先向郡司问道:“请问施主,演奏田乐,是何用意?”郡司答道:“下官去西塔院时,师父曾吩咐说若要诚心修积功德,必须准备音乐,所以才遵命照办。同时,也有人说,必须以鼓乐迎接法师,故而就派遣他们去了。”

    供奉闻听,才明白原来这个蠢材把田乐当作了法乐,心中虽觉好笑,但也无人可讲。供养已毕,教圆返回山中,便把此事讲给那些年少好事的小和尚听,小和尚们听后俱都捧腹大笑。教圆供奉原来就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这桩事不知要被他讲得如何可笑呢。

    哪怕是一个穷乡僻野的愚夫也都懂得这些事情,而身为郡司竟会无知到这种地步,所以听说此事的人都嘲笑不已。

    第八篇

    木寺僧基增出言挑剔换来绰号

    古时,一条摄政 [16] 把自己的桃园府改为女尊寺,每年春秋两季在这里举办讲经法会,邀请比睿山、三井寺,以及奈良佛寺的各有道高僧前来讲经。有一次,众僧都已经到齐,只有夕座 [17] 的讲师尚落后未来,于是,众僧人排坐一处,有的诵经,有的闲谈。

    讲经的法坛设在正殿南面,众僧坐在这里,正好望见南面的园林山水,深邃雅致。在座的山阶寺僧人中算说:“好美的景色,这府里的树林和他处迥然不同。”这时,坐在他身旁名唤基增的木寺僧人,立刻插嘴说:“奈良法师怎么这样乱说呢?应该说是‘古多知’,怎能说成‘茂多知’ [18] ?为何这样无知!”说着,连连弹弄指甲,表示轻蔑。

    中算受了木寺的基增僧这样揶揄,便接口说:“果然是贪僧说错了。那么,尊家的法号就该称为小寺的小僧了。”在座的僧人闻听此话,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这时,摄政大臣听见了笑声,便问:“为何发笑?”众僧便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上去,大臣道:“这是基增上了当了,他事前未能看破中算讲话的用意,所以反受其窘了!”大臣说罢,众僧越发觉得可笑。从此以后,便给基增起了一绰号叫作“小寺的小僧”。

    基增由于无端挑剔别人,结果反换来个绰号,真是追悔不及。

    基增本是××的僧人,因为住在木寺,便被人称为木寺基增。中算乃是一位有道圣僧,只因性喜诙谐才故意这样讲话。

    第九篇

    禅林寺上座助泥交不出食盒

    古时,禅林寺里有位僧正,法号深禅,他本是九条大臣 [19] 的公子,出家后,成了一个杰出的修道僧。德大寺中的贤寻僧都就是他的弟子。

    深禅幼年在东寺剃度时,由于参加仪式的人很多,这天需要大量食盒,所以他的师父僧正打算预备三十担食盒,于是吩咐禅林寺上座助泥说:“拜佛的这天,需要三十担食盒,请你吩咐他们赶快筹办!”助泥领命后,列出十五个人的名单,叫他们每人分担一担。僧正说:“还有十五担让谁分担呢?”助泥回禀说:“只要有我助泥,就不愁没有食盒。这三十担的数目,本可由我独力筹办,因为你吩咐大家筹办,所以才让别人分担一半,剩下的半数,我助泥一人承办好了。”

    僧正闻听便道:“这太好了,那么就快去准备吧。”助泥说:“若说这些微小事能难倒人,岂不太可怜了!”说着便转身走去。

    到了那天众人把分担筹办的那十五担食盒都已经送到,唯有助泥的未见送来。僧正还纳闷助泥为何这样迟久不来交差,就见助泥撩着两个裤角,手中扇着一把大扇,得意扬扬地走来。僧正瞧他的神情便说:“食盒的主人来了,你们看他那得意的样子吧!”这时助泥来到佛前,昂然抬头站着不动。僧正问道:“这是何意?”助泥毫不介意地回禀说:“是这么回事,还有五担食盒没有借到。”僧正闻言发了急,说了声“什么”,助泥见师父急得语音都变了,便又回禀说:“因为我把它忘在脑后了。”僧正怒喝道:“好个没来由的东西,如果你分派别人去做,四五十担也不难找到,你这东西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为什么误了事!”于是大声喝道:“你给我过来!”助泥这时已急忙溜了出去,不知逃到那里去了。

    助泥僧本是个玩世不恭的人,此后“助泥的食盒”就成了人们谈笑的口头禅,他真太恶作剧了。

    第十篇

    近卫府舍人放屁出丑

    古时,左近卫府里有个名唤秦武员的舍人,官居将曹 [20] 之职,一天,他到禅林寺僧正的禅房来访问,僧正便将他让到客房谈话,武员在僧正面前欠身坐得太久,一不留神竟放出一个响屁来。

    当时不仅僧正听见了屁声,在他面前的众僧也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僧正感到不快,便闭口不语,其他僧人也都面面相觑,呆视了半晌。这时,武员突然张开两手,往脸上一遮,说道:“唉呀,真是羞死我也!”这句话刚一出口,僧正前面的僧人便都哄堂大笑起来。武员乘着笑声,赶紧站起身来,逃离寺院。

    从此,武员许久也未再到禅林寺来。这类事当时虽然觉得好笑,但是事过之后,也就失去谈论的价值了。人们说:“正由于武员是个爱说笑的近卫舍人,才能够说出‘真羞死我也’这句话来,如果换上另一个人,必然大受其窘,不声不响地待在那里。假如这样,在座之人也将感到难为情,为之局促不安了。”

    第十一篇

    祇园寺方丈感秀被当作诵经香资

    古时,祇园寺的方丈感秀和一位很有名气的国守夫人私通。

    国守对于这件事虽也略有耳闻,却假装不知。一天,感秀在国守出门时随后潜入府来,进了内室,正在得意扬扬的时候,国守回府来了。

    国守见夫人和侍女们神色不安,心中早已明白是怎样一回事了,及至走进内室看见一只带腿的木箱 [21] 破例上了锁,知道其中必定是装着僧人,当时便把老家院唤来,又叫来两名夫役,吩咐他们说:“把这只箱子送到祇园寺去,权当诵经香资!”说罢,交给老家院一封信,立即由两名夫役把躺箱搬出房来抬出府去。国守的夫人和侍女们瞧见此情,虽然心中惊恐,但也不敢开口。

    家院就把木箱送到祇园寺中,寺僧们出来一看,以为箱中必是贵重的财物,都说:“赶快去禀报方丈,先不要开箱。”于是叫一个僧人进去禀报,过了半晌,僧人回来说:“没找到方丈。”

    这个奉命来送诵经香资的家院说:“我等还有公干,不能等候过久,有我在此,你们尽管放心打开验看!”寺僧们听罢,议论不一,都说:“这如何是好?”这时,就听箱中有人有气无力地说:“就请上座开吧!”僧人和送箱的差人们听了,都大为吃惊,没有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打开箱盖,却是方丈从箱中伸出头来,僧人们瞧着本寺的方丈,吓得瞠目结舌,一哄而散,送箱的家院和差人也逃回府去了。这时候方丈才从箱中出来,躲藏不见。

    由此看来,国守当时如果把感秀拖出箱来踢打一顿,也得张扬出去受人非议,所以才采用了一个聪明的羞辱僧人的办法。感秀方丈虽然是个能说会道的,但是如今身在箱中,也只能这样说了。

    此事传出以后,世人都说这真是一件快人心意的绝妙奇谈。

    第十二篇

    某殿上人家人与名僧有染

    古时,有位殿上人,他的夫人私通了一个有名的高僧,但他本人却一无觉察。这件事有关隐私,只好不说出他的姓名来。

    这天,正是三月下旬,殿上人刚上朝,那名僧便来到府中,得意扬扬地脱袍解带,夫人近前接过僧袍顺手便排在搭有丈夫朝服的衣架上。

    这时,那位大人在朝中班房里,吩咐他的随从说:“我要同大家外出闲游,回去拿我的衣帽来。”随从受命,就赶回府来取衣服。

    夫人听说,顺手从衣架上拿起一件软绵绵的袍子,连同帽子,一起装在衣袋里,交给随从带去。

    那随从拿着衣帽,赶到游散的所在,便交与了主人。打开布袋一看,里面有一顶帽子,再看叠着的衣服则不是礼服,而是一件用柯树叶子染成的浅黑色僧袍。主人瞧见僧袍,心中纳闷,半晌不解其意,反复思量,才恍然大悟。当时,在场同游的各位官员,都已瞧见这件僧袍,主人纵然感到羞愧不安,但也无可奈何,他把衣服叠起,重新装入衣袋之中,照旧送回去,并修书道:

    每年四月一,

    才得换新衣,

    而今时尚早,

    夫人何太急。

    从此,主人再未回府,与妻子永断关系了。

    原来那件僧袍和礼服排在一个衣架上,这位夫人未加分辨,竟在仓促之间随手一拿,抓起僧袍觉得绵软软的,就错当着礼服装入袋中。如今瞧见丈夫的书信,真是惊讶得不知如何是好,但事已至此无法挽救了。

    那位官员对这桩事,虽然讳莫如深,但终于传扬在外,人们都绝口称赞这人的心地仁厚。

    第十三篇

    银匠延正触怒花山上皇

    古时,宫中有一银匠名唤延正,是延利的父亲,唯明的祖父。

    有一次,花山上皇因故降旨将延正押在检非违使署内,但是仍然怒气不消,又下谕道:“务加严惩”。于是检非违使就在衙中放了一只大罐,罐中盛满凉水,然后将延正装入罐中,只许他的头部伸在罐外。当时正是十一月的季节,延正冻得浑身打战。

    后来渐渐到了深夜,延正尽力喊叫,原来上皇的宫室与检非违使署相距不远,这奴才的叫声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延正连声喊说:“世上的人们,切要紧记在心啊!千万不可到这手握大权的法皇身边来,这里实在是可怕极了,你们还是安分守己做一个贫贱的百姓吧,听见没有,要牢牢谨记啊!”天皇听见这番呼声,便道:“这奴才真是能说会道!”说罢,立即将他召出府衙,赏赐后加以释放。

    因此,人们说:“延正原本善于辞令,结果终于沾着口才的光,得到了恩赦!”不论尊卑贫富的人,都说:“这家伙由于炼银险遭厄运,由于嘴巧竟又脱离了灾难!”

    第十四篇

    仁净禅师嘲笑宫女反受其辱

    古时,在朱雀天皇朝代,朝中有位禅师,法号仁净,他不仅善于讲经说法,而且性喜诙谐,经常同朝中的一些官员揶揄取乐。

    有一年,仁净禅师入宫主持佛名法会 [22] ,路过藤壶院 [23] 门口时有一名唤八重的宫女,正以桧木扇掩面站在门前,仁净瞧见宫女便说:“茅厕拦上桧木墙,就能挡住贱丈夫不进去吗?”宫女不等他说完,立刻还击他说:“为的是不叫那秃尾巴狗进来!”仁净上殿后,对殿上人说:“好厉害呀,我被八重抢白了一顿。”殿上官员们听了这番话,也都很赞赏宫女八重。从此以后,八重的名气日上,邀得各宫各院的称赞。

    仁净禅师本来是个善于揶揄人的人,如今却受了宫女八重的嘲笑,心中真是哭笑不得。古时候,不少这样能说会道的女流,当时人们都津津乐道这件事。

    第十五篇

    丰后讲师智退海盗

    古时,丰后国有位讲师 [24] 名唤××。他在丰后不觉任期已满,为了在这里蝉联下去,便将许多财物装入船中,要带往京中打点。正当启程之时,有一知己对他说:“近来海盗出没无常,如今你携带许多财物,不带兵丁保护,乘船进京,过于大意,我看你还是约请那些本领高强的人们一同前去,方为妥当。”

    讲师闻言道:“如果说有什么意外,那是我抢海盗的财物,海盗也抢不了我的东西。”说罢取过三筒箭矢,装入船中,连一个得用的武士也未携带,便动身往京城去了。

    讲师的船过了几国,一日,正在张帆行驶之间,忽然前后出现两三艘怪船,有的横在船前,有的从船后围上来,船中的人们知道是遇到了海盗,都吓得魂飞魄散,但是,讲师却声色不动。

    为时不久,海盗的一艘船逼上前来,看看来到船边,讲师穿起一件青布方领罩衣,戴上一顶深黄色的绸帽,将身子向舱口挪了挪,稍稍卷起船帘,对逼近船来的海盗说:“逼上前来的是什么人?”海盗说:“我们是受苦的人,特来求告一些粮米。”

    讲师道:“我这船里,粮米也有些,绢绸等物也足够人穿用,不管怎样,一切都可悉听尊便。你今既然声称是受苦之人,倒叫人十分同情,本想送你少许礼物,只是怕筑紫地方的人闻听此事会说:‘伊佐道僧在某某地方被海盗缚起,将财物抢劫一空。’因此纵然有此心意,也碍难奉赠了。能观今已八十,自己也不曾想到能活到今日,我在关东屡经大战幸得不死,今在八旬之年,遇到你们,我想也许是命该死在你等之手,所以毫不惊慌。你等可从速上船,将老僧的头割下。船上的家将们听着,你等切切不可与来人动手,如今我既已身入佛门,再不想与人交战。你等赶快划过船去,叫他们上船!”

    海盗听了这番话,说道:“原来是伊佐新入佛门的平氏啊,我等快快逃命吧!”说罢,划起船来奔逃而去,海盗的船只造得与众不同,划起来疾如飞鸟。

    这时,讲师对手下从人们说:“你等可曾看见,我的财物岂容那海盗劫夺!”结果,将财物平安地带到京城。后来,果然他又连任丰后国的讲师,随同一位官长重返筑紫,对人们讲说途中遇盗之事,人们听后称赞说:“这老僧真是狡猾得像个海盗。”也有人嘲笑说:“这家伙能想起冒充伊佐新入佛门的平氏,他的机警实在比伊佐新入道僧还要高出一筹。”

    这位讲师原本是个善于辞令的人,所以遇见海盗,才能从容不迫地打发。

    第十六篇

    阿苏史官 [25] 巧计脱强人

    古时,有位史官名唤阿苏××,这人身材虽然长得不高,却极工于心计。

    阿苏家住西京。一天,他因公务到宫中去,直到深夜后才动身回家。他出得东宫门之后,乘车顺大宫大道向南急行,这时,他脱下身上的朝服,随脱随叠,整整齐齐地压在车中的席下,再把铺着的草席照样铺好。史官本人只穿着布袜,戴着纱帽,身上一丝不挂坐在车中。

    车子由二条转向西方,路过美福门 [26] 时,“呼啦”一声从门旁闪出一伙强盗,他们上前拉住车辕,殴打车夫,车夫吓得弃牛逃走。跟在车后的两三名仆从,这时也都纷纷逃去。

    强盗来到车前,扯开车帘向里一看,只见史官光着身子坐在车中,不禁暗自吃惊,问道:“你为何这种模样?”史官举起牙笏,像对上司回话似地回答说:“方才在东大宫大道上,也有像尊驾的一伙人,把我的衣服都已经拿去了。”

    强盗瞧见这番情景,也觉得好笑,随即丢开他匆匆离去。史官见强盗已走,便高声喊叫车夫,众仆人闻声,也都走了出来,安然返回家去。

    史官把途中遇盗之事对妻子学说一遍,妻子闻听嘲笑说:“我看你用心之深,真是甚于贼盗了。”

    史官之心诚然令人可怕,他能把袍服事先脱掉收藏起来,准备好如何对答强盗,这种心计绝非一般人所能想到的,并且由于他的口才出众,所以才能想出这番话语来。

    第十七篇

    左大臣府诵经僧食菌 [27] 致死

    古时,当关白大臣藤原道长任左大臣,住在枇杷殿时,府中有个诵经僧人名唤雅静,本是福田院里的和尚。

    枇杷府院内的南面,有一小屋,僧人雅静就住在这间房里。一年秋季,僧人身边的道童,看见小一条神社里的紫藤树上长着许多菌子,便摘了一些献给师父,他对师父说:“您看我摘来这么些东西。”雅静一见高兴地说:“这东西实在不错。”立刻命道童煮熟,弟子道童三个人吃了一顿。

    三人吃罢,过了片刻,就觉得腹中难过,接着便呕吐不止,他们痛得实在无法忍受,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结果,师父和道童双双死去,剩下那个弟子也大病了一场,几乎丧命。

    这时,有人向左大臣禀报了此事,左大臣闻言不胜悲叹,想到僧人贫穷,便赏下许多绢绸、布匹和粮米作为安葬费用。雅静在府外的那些弟子和门徒,这时都集聚而来,把师父的尸体运走埋葬起来。

    后来,东大寺里有个僧人到府中诵经,他也住在府院附近中毒身死的那个僧人的房间里。有一天,同室僧人见东大寺这个僧人呼唤侍僧前来,耳语半晌,侍僧便领命出门去了,看光景是差他出去办事。为时不久,就听见那个侍僧从外边回来,袖中满满装着东西,他用另一只袖子掩盖着偷偷走进房来。及至放下之后,才看出满袖筒都是菌子。同室僧人心想,不久前已经发生这般可怕之事,如今还要这些平菌来何用,担心地在一旁观看。

    稍过片刻,就见侍僧把菌子烧熬端过来,东大寺的僧人也不用饭,只是一个劲地吃菌,同宿僧人瞧见便问:“你为何突然吃起这平菌来了?”僧人说道:“这个毒死雅静的平菌,我取来是为了自己吃的。”同宿僧人闻听惊呼道:“这是为什么,难道你疯了不成?”东大寺的僧人回答道:“因为我很想吃它。”

    同宿僧人见他毫不在意地吞食,自己也无法拦阻,便赶紧来到府中,报告说:“如今又出了一桩大事,特来禀报。”于是原原本本禀告了。左大臣听罢说:“真是一件怪事。”正在叹息之间,东大寺的僧人因为已到诵经时间,便也来到府中。

    大臣问他:“你吃这种平菌是何用意?”东大寺僧回禀说:“我见大人赏赐雅静埋葬费用,感到他十分光荣,心中羡慕,暗想等到自己死后,一定会被弃尸道旁,倒不如也吃菌死去,或许和他一样得蒙赏赐,因此,才吃了它,不成想到现在还是活着。”左大臣听罢不禁好笑,说了声:“真是一个狂僧!”

    由此看来,这个僧人是明知道自己吃了剧毒的平菌也不会中毒,所以才故作惊人之语。当时,世人把这件事传为笑谈。人吃菌中毒立刻丧命,也有人不死,看来这一定是和吃法有关。

    第十八篇

    金峰山方丈食毒蕈不死

    古时,金峰山寺有位年迈的方丈。在早年,金峰山寺的方丈,必须由全寺选修行年限最久的老僧担任,直到后来,才改变了这种习惯。

    当时,这位修道最久的老僧在寺中担任方丈已经多年,而资历居第二位的僧人,却一心盼望方丈早死,自己好来继任。尽管他朝夕盼望,但这位长老方丈却身强体壮,毫无半点死的象征,那位僧人很为此事苦恼,暗自盘算道:“方丈虽已年过八旬,但身体却异常康健,看来还像不到七十之人,我如今已经七十,说不定等不到继任方丈就得死去。有心打死这个老方丈,又恐怕事件败露,为今之计只有想法把他毒死。”于是,便打定主意谋害老方丈。

    这僧人想起三宝,对于自己的恶念,虽然也有些恐惧,但又觉得除此别无他策。他想起有一种名叫“和太利”的毒蕈,人吃了之后可以毒死,于是便心生一计,打算取来毒蕈,加意烹调,然后说是香蕈,送给方丈吃,那时必会置他于死地,自己岂不就可以当上方丈了。

    当时正是秋季,僧人独自到山中采来大量的“和太利”,等到将近黄昏的时分,才回到房中,背着人把所有毒蕈都切碎放入锅中,加意烹炒,味道十分鲜美。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发亮,僧人便差人去请方丈,请他“急速前来”,方丈马上拄着拐杖来到,僧人和方丈对面落座后说:“昨天有人送给我新鲜香蕈,我已把它煮得,所以请你来尝尝,我想你已年老,必定想吃些美味。”

    方丈心中欢喜,坐在那里点首称是,僧人给方丈盛了些软饭,把炒好的毒蕈又炖了炖,炖好的咸汤菜拿给他吃。这位老方丈果然饱餐了一顿,僧人本人吃的却是事先准备好的无毒香蕈。

    方丈吃罢,连汤也没剩,僧人心想,这回可算大功告成。当他正在提心吊胆等着方丈呕吐翻腾的时候,不成想这位老方丈却一切如常毫无变化。僧人心中有些惊疑,就见老方丈咧着豁牙的大嘴,微笑着说:“老僧多少年来也未曾吃到这样美味的‘和太利’了!”僧人听方丈戳穿他的诡计,知道老方丈早就认识此物,所以又惊又愧,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好转回房去,老方丈也独自回房去了。

    原来,这位老方丈多年来专喜爱吃“和太利”,不怕中毒,那僧人不知此情,竟准备用它来毒害他,结果,事与愿违,只好作罢。

    由此看来,毒蕈纵然有毒,也有人不怕它,吃后可以安然无恙。这桩事由该寺的一个僧人传说出来,所以人们都知道了。

    第十九篇

    比睿山横川院某僧食平菌中毒往佛堂诵经

    古时,比睿山横川院住着一位僧人。一年秋天,房中的僧人到山中砍伐树木,顺便在树上摘了些菌子回来。众僧人瞧见,有人指出:“这不是平菌。”但也有人说:“这才是真正的平菌呢!”于是,这僧人将它煮成汤菜,放了些榧子油,饱吃了一顿。

    僧人吃后不多时,就觉得腹中难过,呕吐不止,但也无法医治,他披上道袍便到横川院中堂去诵经。

    到了那里,便由××僧人担任主持佛事的首席,在佛前祷告祈禳。首座僧人祷告已毕,便说法道:“师兄虽然身居一乘 [28] 之峰,但因未习六根 [29] 五内 [30] ××之位,以致误将耳根用于舌根而身染重病。纵然辗转寻访登上灵鹫 [31] ,都以为是不知名的山岳 [32] 而迷惘徘徊。回向大菩提 [33] !”执礼众僧,闻听此言,俱都拜腹大笑。

    这僧人经过这场惊险,总算保住了性命。

    第二十篇

    池尾禅珍供奉鼻长过人

    古时,池尾地方住有一位禅珍内廷供奉,他六根清净,力学真言,虔诚修道,因此,庙里香火很盛,佛殿僧舍,经常整洁如新,寺中按时举行讲经法会发放僧斋,因此寺内总是住满僧人,十分热闹。浴室每日按时烧火,供寺僧们沐浴,显得格外繁盛。由于寺庙兴旺,移居来的百姓也一天多于一天,附近的民房,围着庙宇建筑起来,成了一座繁华的乡镇。

    但是,这位内廷供奉却长着一个长鼻子,约有五六寸,直垂到腭下,鼻子的颜色红而发紫,上面还长满疙瘩,像是块大橘皮。这个鼻子有时臃肿起来,刺痒得无法忍受,因此,要经常用大壶烧开水来熏烫,烫时为了怕热气蒸脸,就把木纸盒钻个可以放鼻子的窟窿,再把鼻子伸进窟窿里放进壶中,经过长时间熏烫,再把鼻子抽出来时,鼻子颜色就变得更紫了。烫完后内廷供奉便侧身卧倒,在鼻子下面垫上东西,叫人使脚用力来踩,初踩时从每个黑疙瘩孔里,冒出一股气似的东西来,继续用力踩去,便从每个孔中躜出一条小白蛛。如果用镊子向外拔就可拔出一条长约四分的白虫。白虫拔出以后,剩下的是一个个空洞。这时再像先前那样把鼻子放入热水中洗涮、熏烫,鼻子就立刻缩小,最后可以缩到和普通人的鼻子一般大小。只是再过两三天,鼻子又感到刺痒,照旧臃肿膨大起来,如此反复,一年之中很少有不肿的时候。

    因此,他每当喝粥的时候,便得叫一个徒弟坐在他的对面,拿一块长约一尺,宽约一寸的平板,来托着他的鼻子,一直托到他吃完之后,才能放下。倘别人来托鼻子,就难免托得不得法,会使他感到难受,连饭也吃不成了。所以他就指定一个徒弟专门给他托鼻子。

    有一次,这个徒弟卧病不能起床,在吃早饭时,无人给内廷供奉托鼻子,当他正为此事发愁的当儿,有一个道童对其他弟子们说:“如果叫我来做,一定可以托得很好,绝不亚于少师父。”弟子们听后,便把道童说的话报告了师父。这道童本是庙中的一个中童子 [34] ,长得眉清目秀,曾侍奉过上座僧人,因此,内廷供奉便道:“既然他这么说,就叫他来好了。”吩咐后便有人把道童带了进来。

    道童拿起托鼻子的木板,端端正正地坐在对面,托得不高不矮,侍候内廷供奉喝粥,僧人感到果然托得不错,便说道:“这个侍童果然托得不错,比往日那个托得还好。”说罢,喝起粥来。正在这时,道童想打喷嚏,把脸往旁一转说:“我要打个喷嚏。”说着喷嚏起来,由于在打喷嚏时手一发抖,掀动了托鼻子的木板,鼻子“吧嗒”一声掉到粥碗里去,碗里的粥就满溅在僧人和道童的脸上。

    内廷供奉此时大发雷霆,取过纸来擦着头上和脸上的粥,轰赶道童说:“你真是个没有心肝的奴才,为什么这样粗心大意呢?幸而是我,如果是位贵人那还得了,你快给我滚出去吧!”道童闻听,连忙起身躲出去,事后他背着人说:“他竟以为世上还有长这样长鼻子的人呢!所以要说如果是个贵人那还得了,真是太岂有此理了!”

    众弟子听了这话,都跑到屋外去哈哈大笑。

    这的确是种非常奇特的鼻子,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至于道童的话,更是说得可笑,听到此话的人无不称赞这个道童。

    第二十一篇

    左京大夫××得诨号

    古时,村上天皇朝代,有一个亲王世子,名唤××,官居左京大夫。此人身材细长,举止类似女子,只是相貌有些痴呆。

    他长就一个南北头,脑后的帽带贴不到背上,在后边飘飘荡荡。他的面色青白,像涂过一层鸭跖草花似的,眼圈发黑,鼻子特别高大,颜色有些发红,薄薄的嘴唇缺少血色,笑时满口牙齿都露在唇外,一眼就能望见鲜红的牙床。说话声音很粗,爱用鼻音,瓮声瓮气地震彻全室,走起路来,总是摇头晃脑一扭一晃的。朝中同仁,由于他面色青得厉害,就送给他一个“青经君”的绰号,来嘲笑他。

    尤其是那些年轻好胜的殿上人们,一瞧见青经君的举动,便讥笑不已,天皇知道此事,大不以为然,严斥那些殿上人们道:“尔等如此嘲笑左京大夫,实属不当,其父如果知道此事,或以为我有意纵容,势必怀恨!”

    殿上人们看见天皇真个动怒,便悔恨起自己来,大家发誓说:“我等今后绝不以青经之名称呼左京大夫,如果在发誓之后,再有人这样做,便罚他拿出酒肴和菜品来。”

    那时堀川兼通大臣还身任中将,他在这事过后不久,一天偶然看见左京大夫呆头呆脑走路的后影,就把这个誓约忘了,说:“青经上哪里去呢?”殿上官员们一听便吵嚷说:“你破坏了盟誓,这是不行的,你必须按照原约赶快拿出酒菜和菜品来认罚。”

    堀川中将笑着抵赖说:“这怎使得呢!”可是大家再三纠缠,中将无奈,只得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在后天赔礼认罚好了,届时所有殿上人和藏人们都请到这里来吧。”

    到了堀川中将因为叫了声青经君要认罚的那一天,殿上人们全都坐在殿前等候着,一会儿只见堀川中将身穿袖衫,精神焕发,满面笑容走进殿中,一股芬芳异香扑鼻而来。

    他在锦衫里面,穿着青色衬衫,露出了下摆,礼装裙裤的颜色也是青的。四名随侍者也都个个身穿青色猎服和裙裤,上面还穿着一件罩衫。他们一个人用青色方盘端着盛满猕猴桃的青瓷盘子,一个人端着装满水酒的青瓷罐,罐口上裹着一层青色薄纸,还有一个人举着一根翠竹,竹枝上落着五六只青色小鸟。

    大家看见中将领着这四个从仆端着这些东西陆续地从殿口走来的情景,都不由得捧腹大笑,吵嚷一片。

    这时,天皇听见了笑声,便问道:“他们为何发笑?”女官奏道:“因兼通不慎,破约呼唤青经,受到群臣们的处罚,如今他来认罚,所以大家哄笑起来。”天皇听后,为了要看看到底是怎样的罚法,便离开宝座 [35] ,由小窗中向外窥视,看见兼通中将本人和他随身的从仆俱都身着青色服装,手里拿的都是青色食物。天皇看到这种情景,也觉得着实可笑,不由得大笑起来。

    后来,殿上官员们看到天皇并未怪罪,越发哄笑不止,从此便无人再呼唤青经这个绰号了。

    第二十二篇

    忠辅中纳言得诨号

    古时,有位中纳言名唤藤原忠辅,由于他走起路来,经常仰面朝天地望看,所以人们送他一个“望天中纳言”的绰号。

    当藤原忠辅还官居右中辨 [36] 的时候,小一条左大将济时因事进宫,恰与右中辨想遇。

    大将见右中辨仰面看天,便戏谑地说:“天上现在出了什么事呢?”右中辨见他这样讥讽自己,心中有些不快,便回答说:“如今天上有贼星犯大将。”大将闻听虽觉这个话有些刺耳,但是属于戏言,也不便动怒,只有苦笑罢了。

    事过不久,大将竟然死去。右中辨暗想:大将之死,莫非由于这句戏言不成!

    人之生死,本来皆有定数,绝不是一句无聊的戏言所能左右的,这也只是右中辨个人的想法罢了。

    过了多年,忠辅由右中辨升任中纳言,可是这个绰号仍然保持下来,人们讥笑地称他为望天中纳言。

    第二十三篇

    三条中纳言食水饭

    古时,有位三条中纳言,名唤朝成,是三条右大臣的公子,他聪明多才,近自本国远到大唐的古今大事,无不熟悉,并且智谋深远,胆量过人,颇有魄力,此外还善于吹笙。由于他很会理财,所以家道也很富有。

    朝成身材高大,逐渐肥胖,以致行动都感不便,有一次,他对医师和气重秀说:“我这般肥胖,就连行动坐卧都感到有些不便了,你有无什么办法呢?”重秀闻言回答说:“您可吃水饭,冬天用开水泡,夏天用凉水泡。”

    当时,正是六月天气,中纳言告诉重秀说:“既然如此,你在我家暂留一时,看看我吃水饭的情形。”重秀就遵命留下了,只听中纳言唤来一个仆人吩咐道:“你按照平日那样把我吃的水饭端来!”仆人领命,去不多久,便抬来一张低棹,放在主人面前,棹上只摆着一个放筷子的长盘。接着又端出了食具,还端出来两个中号罐子摆在棹上,重秀细看,一个罐子里面装有十来条整个的三寸来长的白瓜干,另一个罐子里,装有三十来条又大又宽的大香鱼饭卷,只是切去了头尾。这时,仆人又拿来一个大铜碗,一并摆在棹子上面。此外,另一个仆人提着一个大银壶。壶上插着一把大银匙,很吃力地拿过来摆在主人面前。

    这时,只见中纳言端起铜碗递给仆人吩咐说:“盛饭来!”仆人遵命用银匙盛饭,满满盛了一碗之后,又向碗里倒进少许凉水,然后递给主人,中纳言把饭棹往身边拉了拉,用手端起了这个大铜碗。这个又深又大的铜碗拿在中纳言那只肥大的手掌里就不显得那么大了,看去和日常所用的饭碗一样。中纳言先吃了三条瓜干,一条只作三口,又吃了两条鱼卷,三口两口就吃了五六条之多,然后才把水饭端起,就见他的筷子刚刚搅动两下,一大碗饭就不见了,又递过碗去吩咐说:“盛饭!”

    重秀看到这里,连忙说道:“您纵然专吃水饭,像这般大的饭量,也绝不会停止发胖的。”说罢,起身走开。后来,他把这件事当作笑谈告诉了别人。

    据说,这位朝成中纳言,后来越发肥胖起来,简直胖得和角力的力士一般。

    第二十四篇

    辟谷圣僧藏米被嘲

    古时,文德天皇朝代,住在波太岐山的一位圣僧,已经辟谷多年。天皇闻知此事,便传旨召见,将他供养在神泉苑中,亲身皈依,备极尊崇。据说这位圣僧只以树叶代食,已经永断谷食了。

    有一个年轻好事的殿上人在与同僚谈笑之余,偶然说道:“来,我们去看看那个辟谷圣僧。”说罢,众人起身来到圣僧的居处。

    大家看到圣僧正襟危坐,道貌岸然,便上前礼拜,然后探问道:“不知圣僧断谷已经多少年了,如今高寿?”

    圣僧闻言答道:“老僧年已经七十,从年轻时便断谷,算来如今已经有五十余载了。”众人听后,有一人小声说:“不知断粮后粪便是什么样,想必和常人不同,可以去看看。”商议之后,便有两三个人到茅厕中查看去了,只见粪便很多,并和平常米食的无异。

    大家看到这种情形,不禁怀疑,既已断谷,为何还会这个样子呢,于是便再回到圣僧那里观看,这时,正值圣僧外出,他们就掀起僧人座下的席子查看,只见地板上有个洞,下面有个坑,更引起了疑心,仔细一看,原来坑里藏着一口袋白米。

    众人瞧见恍然大悟,正当他们照样安放席子时,圣僧也由外面回来。这时,众官员个个面带戏谑的笑容,连连召唤:“拉米屎的圣僧!拉米屎的圣僧!”这位圣僧在大家嘲弄讥笑之下,羞愧地逃去,从此,再也不知他的下落了。

    这个僧人,原来暗地里藏起粮米,蓄意骗人,以便博得尊敬,外人不知,只当他已真的断谷不食了,他不仅骗到世人的尊崇,就连天皇也曾一度皈依了他。

    第二十五篇

    御史中丞源显定现丑使人发笑

    古时,有个名唤藤原范国的人,官居五位藏人。一天,右大臣小野宫实资,坐在殿前百官席位的首座上,处理政事。范国是五位职务,当时坐在右大臣的对过,听候右大臣传达圣命,并等候接递呈文。这时一个名唤源显定的御史中丞,就在紫宸殿的东隅,掏出了阳物摆弄起来。

    右大臣的座位靠后,所以没瞧见显定这种行为,范国坐在席位的南面,看得清楚,他实在忍耐不住,终于笑出声来。右大臣不知缘由,见范国无端发笑,勃然大怒申斥道:“在宣读圣命之时,你为何竟敢这样发笑!”严行斥责以后,又立刻奏明了圣上,吓得范国惊慌失措,但是始终也未敢把显定朝臣掏出阳物的事讲出来。原来,显定朝臣是个极爱诙谐的人,但是,即使是开玩笑,也不可以不分时地做出无聊的事。

    第二十六篇

    安房国守文室清忠落冠被嘲

    古时,安房有位国守名唤文室清忠,因为做门下录事的劳绩,所以外放国守。

    当清忠官居门下录事时,态度傲慢,盛气凌人,大有不可一世的神情。

    这时出羽国守大江时栋,也和清忠同任门下录事,但是时栋总是卑躬折节,极为拘谨。

    当朝廷除授官爵时,清忠、时栋也被召进朝堂,并坐在指定的班位上听候领取策命,时栋用手中牙笏指点,不料正碰在清忠的冠上,一下将他的朝冠打落在地。公卿大臣等瞧见此情,顿时哄笑不已。这时,清忠惊慌失措,忙从地上拾起朝冠,一把揣在怀中,顾不得领取策命,便逃出殿去。时栋也呆呆发怔,退离班位。

    后来,这桩事成为笑料,想起来清忠当时不知要惊惶到如何地步。据说清忠与时栋二人后来都长寿以终。

    第二十七篇

    伊豆国守小野五友的师爷 [37]

    古时,有个名唤小野五友的人,因为做门下录事的劳绩,后来依序外放伊豆国守。

    五友任伊豆国守后,因为缺少一位师爷,便到处托人物色个能胜任此职的人。这时,有人对他说:“骏河国有个人,多有才干,并且文笔很好。”国守闻听说道:“那太好了。”立刻就特派专差把这人邀到府来。

    国守看这个人年约六十左右,身材魁梧,态度严肃,虽然不知道他的品性如何,仅从他的外表已看出是位能称职的师爷,对于他的言谈举止很觉满意,便又试一下他的书法,见他写的字体虽然不算漂亮却也轻妙,适于作这种职务。为了再试探一下他的才能,便把一些不得要领的公文拿来,然后问道:“你看这需要多少开支?”

    这人拿起公文,披阅之后,取出一只算盘,十分娴熟地计算起来,未到片刻,就向国守报出需要的度支。这时,国守虽然不了解他的品性,却已知道他是个干才,心中喜悦,便任命他为府衙中的师爷,把诸般事务委托给他了。

    师爷供职不觉已过三年之久,从来没有不合国守心意之处,总是把一切事务都处理得有条不紊。哪怕是别人极感棘手的事,他也能立即解决,因而常有闲暇。国守见他勤慎奉公,办事条条有理,就有意调剂他,委他担任国内许多有关税收的要职,但他却无利用舞弊情形。因此,不论是府衙的官员,还是国中的百姓,都对他倍加尊敬,在国内成了重要的人物,连邻国的官民也都知道他的才能。

    有一次,国守拿出许多公文,堆积案头,当面谕令他缮发训令,当他正在用印之时,府衙中来了许多耍傀儡戏的艺人 [38] ,排坐在国守面前,歌唱吹笛,歌舞竞作,十分美妙。国守倾听歌声,也觉得飘飘欲动,不禁心向神往。这时看那师爷,正在盖印,那手也随着弹唱的节拍来回跳动,因而把印盖得重复不清了,国守觉得奇怪,正在这时就见师爷那副仪表堂堂的宽肩膀也合着拍子的节奏颤动起来,艺人们瞧见这番光景,吹唱得更加带劲,拍子越打越急,歌曲也越唱越快,这时师爷用他那破锣般的嗓音随着艺人们歌唱起来。国守暗自惊疑,不知究属何故。

    正在这时,师爷一边盖着印就说道:“往年之事难以忘怀。”说罢,突然站起,跑过去便舞蹈起来,艺人们一见,越发用力弹唱。

    府衙中的官员瞧见这番情景,都哄堂大笑,议论纷纷。这时,师爷才觉得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丢下印章,逃席离去。国守感到莫名其妙,便向艺人们问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艺人们回答说:“此人少年时也是个艺人,自从他读书习字以后,便摈弃旧业,后来就成了这样一个文人。我们听说他做了贵国的师爷,想要试探一下他是否改变了早年的性情,所以才特意到大人面前来演奏的。”国守听罢这番话,说道:“不错,从他那盖印和抖肩的神态中,的确可以看出过去的出身来。”

    府衙里的官员们,起初瞧见师爷站起身来舞蹈时,心中暗想这位师爷一向不苟言笑,今天竟一反常态,想必是为声色所感,才发出这样狂态。如今听到艺人们这番话,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傀儡师。

    从此以后,不论是府衙的官员,还是国中的百姓,都嘲笑地唤他为傀儡子师爷,因而他的声望也就下落了,但是国守爱惜他的才能,仍然叫他留任师爷之职。

    由此看来,这人身任府衙师爷,应已忘记前事,但是本性未变,以至如此。有人说:这也许是傀儡戏的神灵附体作祟,才使他癫狂致此。

    第二十八篇

    尼姑入山迷路食蕈起舞

    古时,京城里有一伙樵夫往北山砍柴,行在山中迷失路途,辨不出方向来。四五个樵夫正坐在山中发愁的时候,忽然看见从山后走出来几个人来,惊疑地仔细一看,原来是四五个尼姑,手舞足蹈地走着。樵夫一见暗想,这些舞蹈的尼姑绝非常人,不是天狗,就是妖怪。尼姑们发现樵夫之后,便直奔他们的身边。樵夫一见惊恐万分,不知所措,但见尼姑们已经来到跟前,便问道:“你等是何处的尼姑,为什么在深山中这样手舞足蹈呢?”

    尼姑等答道:“我们也明知这样狂舞乱蹈地走过来,会惊吓你们的。我们本是某某地方的尼姑,因为想要采花供佛,所以结伴入山,不料迷失道路,难以出去,被困多日,饥饿难忍。后来,发现一个地方长着很多菌子,就把它摘下来吃了,我们明知道也许会误食毒蕈,但是心想,即使中毒而死也比饿死好,所以摘下来用火烤熟吃了,滋味果然非常鲜美,我们吃着暗自庆幸,不料吃完之后便这样身不由己地舞动起来,难以停止,我等心中也十分纳闷,大概你们更觉得奇怪吧!”樵夫等闻听此言,感到无限惊异。

    后来樵夫们也都饥饿难忍了,他们见尼姑拿着许多吃剩的蕈子,心想,与其饿死倒不如向她们乞求些来吃。及至吃罢之后,他们也都身不由己地舞蹈起来,这一来,那伙尼姑就和樵夫们舞在一起了。

    大家跳了一阵之后,就仿佛宿酒初醒一般,辨清道路便各自回家了。

    发生此事以后,人们便给这种蕈子起名为舞蕈。仔细想来,这实在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后来也有人吃过这种舞蕈,并不一定全都舞动,这又是一桩令人难以捉摸的事。

    第二十九篇

    中纳言纪长谷雄家中闹狗

    古时,有位博士名唤纪长谷雄,官居中纳言之职。此人才高,在当代是位举世无双的学者。但是,他对阴阳之道却一无所知。

    有一时期,中纳言见自己府中,时常有狗越墙来撒尿,觉得有些奇怪,便向一位阴阳师探问吉凶,阴阳师占得“某月某日家中将出现鬼怪,但与人无伤”。于是他对中纳言说:“某月某日应该忌避不祥。”

    到了应加忌避这天,中纳言忘却此事,召来许多学生在家中习文,并未斋戒谨慎。当学生们正在热闹诵读的时候,忽从隔壁的一间堆房里,发出极可怕的吠声,学生们听见这种声音后,都不禁惊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他们把堆房门拉开一道缝,就见从里面走出一个活动的怪物来,身长约有二尺,体白颊黑,头上长着一根黑色犄角,四条腿雪白,大家看了都十分惊恐。

    这时,有个胆大心细的学生,站起身来便直奔过去,朝着怪物的头抬腿踢去,一脚将它头上的黑东西踢掉。当时大家一看,却是一条白狗号叫着逃去。原来白狗的头上扣着一个带柄水罐 [39] ,被这人一脚踢落下来。这条狗本是夜里钻进堆房来的,因为脑袋被水罐套住,怎样也甩不掉,所以才号叫不止。当怪物跑出房后时,那个不怕怪物的大胆学生,早就看出它是条狗,于是才一脚把它踢露了原形。

    大家瞧见白狗的真相,心神也都安定,就在一起谈笑起来。

    许多人都称赞占卦的灵验说:“这虽然不是个真鬼怪,但在人们眼里,却认为是怪物,因此卦中才有出现鬼怪之象。尤其是能指出与人无伤来,更属微妙了!”

    闻听此事的人还嘲笑中纳言说:“中纳言的知识虽然这样渊博,却把应忌避的日子忘记了,真是一件荒唐事!”一时传为笑谈。

    第三十篇

    左京属官纪茂经献草包大头鱼

    古时,有位官居左京大夫的旧贵族,到了老年,由于思想陈旧,无意仕途,住在京南的府宅里深居简出,与外界很少交往,他手下有位属官,名唤纪茂经,家住长岳,因为大夫是他的老上司,便时常来府走动。

    当时的关白大臣藤原赖通权势最盛,茂经这天来到[关白的]宇治府膳房,恰好遇见淡路国守源赖亲朝臣送来许多草包装的鲜大头鱼,正放在膳房里。茂经瞧见大头鱼,便向膳房主事义澄索取三包,他对义澄说:“我打算把这些鱼,献给我的上司大夫老爷。”说罢,便把三草包大头鱼放在木架上,又叮嘱义澄说:“我如果派人来取这三包鱼时,你就给他好了。”茂经嘱咐之后,便离府到左京大夫那里,正碰见大夫坐在客房里陪着两三位客人坐谈。左京大夫要留客吃饭,这时正是初冬时节,地炉虽已热着,但缺少鲜鱼做菜,眼前既无鲤鱼也没有鸡。当时,茂经欠身说道:“我那里今晨有摄津国的家人送来的四五包鲜大头鱼,我已和儿子们尝过了一两包,滋味异常鲜美,如今还有三包干干净净地收藏着,因为我来得仓促,下人不在,所以未曾带来,如不嫌弃,我马上差人去取。”茂经说话的时候,咧着大嘴,捋袖腆胸,带着得意的神气。

    左京大夫听后说道:“这太好了,如今正缺这种东西,快派人去取来吧!”

    客人们也说:“如今缺少这种东西,现时的美味莫过于鲜大头鱼,鸡的味道也不好,鲤鱼还未上市,那鲜大头鱼是最新鲜的菜。”

    于是,茂经唤来马夫,低声吩咐说:“你把马匹拴在府门上,赶紧到关白大臣府里的膳房,对主事说,我派你去取存放的那三个草包,速去速回!”茂经说后,连连挥手,催促马夫说:“快跑!快跑!”

    茂经回来,就高声说:“把菜板刷净拿过来!”接着又说:“今天可由我来掌厨。”说罢,就刷烤鱼用的木筷,并把菜刀抽出来磨得十分锋利,又连声叨念说“太慢了,太慢了”。不多时,那个马夫用杆子挑着三个草包跑了进来。茂经一见说了句:“噢,你这奴才跑得真不慢!”说罢,把草包放在菜板之上,拿出要烹调大鲤鱼的架势,卷起左右衣袖,一膝支起,另一膝跪地,仿佛要大显身手。这时他向旁边扫了一眼,拿起菜刀,将草包上的绳子三下两下割断,等他用刀刚一拨开稻草,里面装的东西就掉下来一大堆。

    众人一看,掉出来的东西都不外乎是破烂的木屐和草鞋,有的脚后跟有了窟窿,也有的断了底子。茂经一见这种情形,惊得目瞠口呆,什么鱼筷菜刀一起丢在地上,连鞋也未顾得穿,站起身来便奔窜而去。

    左京大夫和客人们也都十分惊奇,目瞠口呆坐在那里。侍候在面前的仆人们俱都惊慌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大家再也无心饮酒作乐了,一个个站起身来,败兴而归。

    左京大夫说:“我本来知道这位老爷是个办事不牢靠的人,他这样常来献殷勤,我虽然不以为然,但总觉得我是他的长官,又不好回绝他,所以一直听其自然,万没料到他会弄出这样把戏!人若是倒运,便到处碰壁,这件事传说出去必定成为千古的笑料。”说罢,仰天长叹道:“不料到老还栽这样个大跟头!”

    茂经跑出府来,骑上马便加鞭直奔宇治府,他找到膳房主事义澄问道:“你如果舍不得那些鱼,可以直言相告,万不该如此戏弄我,这未免太狠毒啦!”他怨恨吵嚷,只差一点没有哭了出来,义澄闻言便说:“你为何竟说出这样话来,义澄将鱼包交给你之后,曾因事回家一趟,临走时,我吩咐手下人说:‘左京的属官老爷,如果派人前来取这几包鱼时,你务必交他拿去。’我出去之后,直到现在方才回来。”

    茂经听他这番话,知道他也不晓得这桩事,便说道:“既然如此,一定是你嘱咐的那个人干出来的,请你把他叫来问问。”义澄听后,便去找那个人来。这时,有一厨师闻听此事,告诉茂经说:“这件事我知道,当时我正在仓库里,所以听得清清楚楚,府中那几位少年气盛的得宠家将,来到膳房,他们瞧见架子上摆着鱼包,便问:‘包里是什么?’不知是谁回答说:‘这是左京属官存放的草包。’家将们说了句:‘这下可太好了。’就把鱼包取下,把大头鱼全部拿了出来,切着吃了,然后找来些不成对的破旧木屐,底子破成窟窿的草鞋充作大头鱼装在包里。”

    茂经闻听此话,大为生气,吵闹不休。那些恶作剧的家将,听到他的喊叫声,都陆续赶来,哄笑不止。

    这一来,义澄说道:“你看,这事与我毫不相干吧!”茂经见再说无益,便自返回。后来,他越想越懊悔,唯恐大家讥讽嘲笑,所以躲在长岳家中,不敢出门。这桩事渐渐透露出去,一时成为人们的笑料。事后他感到羞愧,从此再也不到左京大夫那里,的确也是无颜前去了。

    第三十一篇

    大藏 [40] 大夫藤原清廉怕猫

    古时,大藏省有位判官名唤藤原清廉,后来晋叙五位,人称他为大藏大夫,这人大概是老鼠托生,十分怕猫。因此他不论走到何处,那些年轻好事的人,便拿出猫来吓他。清廉要一看到猫,什么要事也顾不得,便捂起脸来逃去。人们给清廉起个绰号,称他为怕猫大夫。

    这位清廉大夫在山城、大和、伊贺等三国中拥有许多稻田,家极殷富。但是,对于国司派下的钱粮,却是分文不纳。当藤原辅公朝臣官居大和国守时,虽然有心派人催索,但想到他是个朝中五位官员,与贫贱百姓不同,无法把他逮捕,送交检非违使衙门法办,加上这人刁顽非常,如催索不力,他就推诿拖延,始终不肯缴纳。国守为了此事,在百般思索之后,想出来一条妙计。恰好,清廉这时来寻访国守。

    国守按照预先的安排,决定独自一人在武士值班的门窗户壁修造得十分严密的两间小屋里接见了清廉。

    这时,国守命人去请清廉说:“国守请大藏大夫到小屋密谈。”清廉见一向板着面孔的国守,今天破例地立刻邀请他进值班小屋密谈,心中喜悦,于是他拉开门帘毫不踌躇地进入屋中,这时,在他身后走出一名家将,随手将拉门推上。

    国守坐在上首,招呼清廉道:“请过这边来。”清廉恭恭敬敬地往前移了移,然后国守开口说:“下官在大和国的任期,今年就要届满,大人所欠的钱粮,为何迟迟不交?”接着又逼问一句,“但不知大人有什么打算?”

    清廉听后说道:“原来为了此事,小官的稻田不在贵治一地,山城、伊贺两国的钱粮,也必须筹措,由于各地同时催逼,事情太多,所以迟至今日未能送上,待等今秋收成之后,一定悉数交清,如果是别位国守,也许当作别论,今在大人治下,小官怎敢玩忽呢?的确拖得太久了,连自己也觉得不安,无论如何,也要遵照指示,如数缴清,这点钱粮,尚易筹办,哪怕是千百万石,也绝不拖欠,我多年来也略有积蓄,如今竟会被大人这般见疑,真是憾事!”

    清廉心里却暗骂道:“你这个穷国守,难道我还怕你不成,等我回去以后,就给你往伊贺国的东大寺庄园 [41] 里一躲,纵然你有什么力量,谅也不敢前来逼讨,怎会有个糊涂虫向大和国交纳钱粮呢?先前我都是三言两语就搪塞过去,而今这位国守却摆出一副不给不行的面孔,真是岂有此理。他既然来当这个穷地方的国守,想也没有什么来头,这般装腔作势真是可笑。”

    清廉心中虽然这样想,表面却装出毕恭毕敬的神情,一边搓着双手,一边和国守谈话。国守这时,早已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于是说:“大人不要净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如果这样放您回去,不但钱粮收不到,就连您的面也休想再见到,我想今天就要了结这件事,大人,您不缴清钱粮,就休想回去。”

    清廉闻言道:“我的老父母,你先叫我回去,在本月内一定缴清。”国守半点也不相信这话,他说:“我已经认识大人多年,大人知道我辅公也为时不短,因此我们二人不应伤了和气。但是,今天我们公事公办,一定请把欠粮缴清!”清廉闻言道:“在这里如何能缴呢,必须等我回去之后,才能写好文书通知人们来缴呢,必须等我回去之后,才能写好文书通知人们来缴啊!”

    这时,国守直了直身子端坐起来,神色有异,厉声说道:“如此说来,大人今天是不打算缴了!辅公今天已下定决心,豁出这条老命,也要开罪于大人了!”说到这里,他大声喊叫:“来人哪!”接着连喊两声,而清廉却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微笑着看着国守的脸色。

    就在这时,家将应声走进房来,国守吩咐道:“给我把那些东西都带到这里来!”清廉听后暗自思忖道:“我没有什么亏心的事,他这样说究属何意呢!”正在思索的时候,就听门外走来五六个人报告说:“已经都带到了。”国守吩咐一声:“推开拉门都放进来!”拉门一推开,只见五只一尺多长,长着一对琥珀般的眼睛的灰色花猫,一声接一声叫着,鱼贯走进房来。清廉一见,登时眼中流出豆粒大的泪珠,紧搓双手,向国守告饶。

    这时候,五只花猫在屋里乱蹿,有的去嗅清廉的衣袖,有的从这儿窜到那儿,眼看着清廉吓得脸色煞白,十分难过。国守看到他这种惊惧情形,便招呼家将把猫全部拉出房去,用条小绳拴在拉门旁边,这时五只猫一齐号叫,声音震耳。

    清廉此时,已是遍生冷汗,面如土色,只是眨动着双眼。国守说:“还说无法缴纳吗?我看你今天就了结了吧。”清廉连忙改变口气,声音颤抖地说:“一切悉遵台命,请留下我这条性命,以后什么都好办。”这时,国守吩咐家将说:“那么,把纸笔拿来!”家将拿了过来,国守递给清廉,吩咐他说:“你应缴的钱粮,已积欠到五百七十余石。为了容你清算,那七十余石的尾数,可在回家之后再缴。至于这五百石,你现在就要写下手谕,叫大和国守宇陀郡的家里立刻启仓,把粮米照数送来,我要指出,你不用枉费心机,给伊贺国庄园管家写个空洞无用的手谕。如果你不写,我立即离开这里,把所有的猫放进屋来,封上屋门,你在这里休想出去了。”

    清廉闻言连连说道:“我的老父母!我的老父母!我还想多活一刻呢!”说罢,搓了搓手,执笔写下一张吩咐将宇陀郡家中的稻、米、谷子三种,共五百石,立刻缴纳当官的手谕递给了国守。国守接过手谕,这才放清廉出房,立时命令家将们带领清廉,拿着手谕到宇陀郡家里按照数目收齐了粮米。

    当时,世人引此事为笑谈,纷纷论说,清廉怕猫固然可笑,而在大和国守辅公朝臣,利用它来催索钱粮,也是极为巧妙的事。

    第三十二篇

    山城国介 [42] 三善春家怕蛇

    古时,山城国有位国介名唤三善春家,或许他是蛤蟆转生的,十分怕蛇,世上的人固然都怕蛇,但是这春家看见了蛇怕得几乎疯狂。

    一年夏天,有两三位殿上人到染殿 [43] 东南角假山的树荫下乘凉,大家坐着谈天,春家也在那里。

    也是事出凑巧,从春家身边爬出一条三尺来长的乌梢蛇,这时春家本人还未瞧见,别人招呼他说:“春家,你瞧那是什么?”春家一看,才发现离自己袖旁只有一尺来远的地方,爬着一条三尺来长的乌梢蛇。春家吓得脸色登时惨绿,惊叫一声,就想动身逃跑,但是两腿酥软,连站两次全部摔倒在地,好容易爬起身来,连鞋也顾不得穿,赤脚便跑。他跑出染殿东门,直奔北方,顺着一条往西跑到西洞院,再沿着西洞院大道南下,一口气跑回土御门西洞院的私宅。妻子看他跑进房来,便问他:“究竟为了什么?”但是他却一语不发,身上的官服也不脱下便俯卧在席上。家里人问他,他也不答,只好替他脱下衣服。春家这时人事不知地躺着,牙关紧闭,连一点热水也灌不进,再摸他的全身,却烧得滚烫。

    春家的妻子一见这番光景,真是六神无主,惊慌万分,就在这时,宫中的一个差役跟着跑到春家家来。当时春家的随从们正坐在僻静处,并不知道此事。这个差役虽然觉着春家跑得十分可笑,却随在后面跑了过来。春家妻子不免急问道:“我家老爷到底是为什么跑成这个样子?”差役说:“老爷瞧见了蛇撒腿就跑,随从们都在僻静处乘凉,所以不晓得,我虽然拼命追赶,还是落在后面。”

    春家妻子听说后便苦笑道:“过去也曾有过这种事,不想怕蛇的老毛病又犯了!”家中的仆人们闻听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过了些时候,春家的随从们也回家来了。

    细想此事,也着实令人好笑,一个身穿五位朝服的官员,白天赤着脚,撩着裤裙在通衢大道上喘吁吁地跑出二里来地,还不知要引起行人如何发笑呢。

    事隔一月之后,春家又到染殿,这时他仍然是神色张皇,余悸犹在,赶忙离开那里,大家瞧见这番情景,都互递眼色,哄笑不止。

    蛇是个可怕的东西,纵然它不加害于人,但是猛然一瞧,也会使人感到毛骨悚然,精神不安,恐怕谁都如此,不过,像春家这样怕它,还是一种病态。

    第三十三篇

    龟咬大藏 [44] 大夫纪助延家将的嘴唇

    古时,有位大藏大夫名唤纪助延,他由内舍人 [45] 升迁为大藏丞后,又叙爵五位 [46] ,所以人称他大藏大夫。这位大夫,素以放贷粮米盘剥利润,年久积累,粮米囤积达四五万石之多,因此,世人又赠他以“万石大夫”的绰号。

    助延有一次去到备后国办事,在那里逗留了一个时期,他带人到海边撒网捕鱼,捞上一只背甲宽约一尺左右的乌龟,他的家将们就百般捉弄这只乌龟取乐。有个年约五十的家将,生得呆头呆脑,经常总喜欢干些叫人看不惯的傻事,也许是由于这种缘故,他一看见这只乌龟,立时故态复萌,就说:“这是我逃走的发妻,想不到她竟来到这里了!”说罢捧住乌龟壳举在手中。乌龟这时缩着四脚,连脖颈也蜷缩在龟壳里,只有一张小小的尖嘴露在壳外,这家将捧起乌龟如同吻婴儿似的说:“我来到海边高喊:乌龟,快来!你为什么不露面呢,这几月来,我真想念你,快叫我来亲亲!”说着,就把嘴唇伸向露在壳外的乌龟尖嘴上去,就在这刹那间,这只乌龟突然伸出脖颈,用它那张尖嘴狠狠地咬住这个家将的嘴唇。

    家将连忙扯这乌龟,打算把它丢开,无奈乌龟的上下牙齿交错,越拉它咬得越紧,这又怎能脱得开。家将这时,疼得扎煞着两手,闷声号叫,但也无济于事,只急得两眼流泪。其他家将看到这种情况,俱都来到他的身边,用刀背狠打龟壳,这一来,乌龟更狠命地往深里咬,那家将痛得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摇摆着手。众人瞧见他这种惊慌失措的狼狈相,有的很觉可怜,但也有的转过脸去偷笑。

    正在这时,有人向龟颈砍了一刀,乌龟的身子掉在地上,gui头却仍然咬在家将的唇上不动,那人又把龟颈按在一个东西上面,从龟口旁边插进刀去,豁开脖子,然后掰开了它的上下腭,因为锥子般的龟牙交错在嘴唇上,只得慢慢取下来,这时,只见那家将的上下嘴唇,冒出许多黑血。在冒完黑血以后,用煮过的莲叶来温敷,结果嘴唇肿得很大,后来化脓一直不见好,很久才愈。

    耳闻目睹这件事的人,从他的主人起,都讥笑他愚蠢,没有一个同情他的。这家将愚昧无知,由于喜欢干些傻事,结果闯了一场大祸,还落得被人嘲笑。他此后虽然不再干那些愚蠢勾当,可是人们提起这件事,还把它当作笑料。

    乌龟的脖颈本来可以伸长四五寸,如果伸过嘴去亲它,又怎能不被咬呢,而冒险的恶作剧更应避免,不要干出像这家将那种招人嘲笑的傻事来。

    第三十四篇

    筑前国守藤原章家的家将失态

    古时,筑前国有位卸任国守名唤藤原章家,其父名叫定任,在定任官居筑前国守时,章家朝臣还年幼,尚未居官,人称他为四公子,住在府中。当时,府中有位家将,生得仪表堂堂,长髯飘胸,是个武艺绝伦的武将,此人名唤赖方。

    章家闲居府中,一天事毕家将们会餐,当章家吃罢之后,就按上下次序把剩饭传递给那些家将们分食,传到赖方跟前时,他的碗里还有些未吃净的剩饭,他没有像别人那样把饭菜倒在自己的碗里,就着主人的碗,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其他家将们见他忘记倒在自己的碗里,竟使用主人的饭碗吃起来,便都责问他说:“你怎的竟用起主人的碗来了!”赖方一听,顿时明白过来,知道做错了,一时害怕竟立刻把含在口中的饭菜,照旧吐回主人的碗中。他就着主人的碗吃,主人和众家将还都嫌他无礼,如今见他把带有唾沫的饭吐在碗里,用手乱擦他那沾挂饭菜的长须,更觉得非常恶心,纷纷起身到门外去嘲笑不已。

    赖方在人们的心目中,原本是位智勇双全的武将,不知为何竟疏忽至此,此事发生以后,他的声望下落,得到一个愚昧无知的称号。

    由此看来,他虽然是位武将,却迟钝粗心到愚昧无知的地步。所以说,人们不论在什么事上,都应深思熟虑。

    第三十五篇

    卫府马场上公卿斗草 [47] 作戏

    古时,后一条天皇朝代,殿上公卿藏人等全部官员有分作左右两班举行斗草竞赛的例会,两位藏人分别担任班首:左班为首的是头中将藤原重尹,右班是头辨源显基朝臣,名单提出之后,双方相互挑战,约定日期在北面广场比赛。

    在准备期间,双方官员都各自想方设法到处搜集世间的珍草,上自京城,下至村乡,不论宫殿、府衙,还是各地各寺,处处有人寻找,寻草之风,盛极一时。分班以后,不仅殿上公卿和藏人们,就连那些藏人次下的官员、庶务、出纳以至差役都编在班内,此时,两班的人都各怀戒心,世仇似的,不交一言。在公卿藏人中哪怕是弟兄亲友,一经分为左右两班,立时相争不让。

    到了那天,大家都到了右近卫府的马场,公卿们穿了锦绣袍服,乘车来到聚会的地方,这会所乃是预先约定的,在头天夜晚就已聚集了。从那地方走到马场的中少将看台 [48] ,真是说不出的盛况。

    在看台前面,围墙以东,自东而西架起两座南北相向的平顶锦绣长棚,四周同样用锦幔围绕起来,那些花草都陈列在锦棚之中,由宫中的小吏们,在锦棚里负责摆设。两班公卿,分坐在中少将看台上,左班坐在南厢,右班列坐北厢。藏人以下的官员和宫中的侍卫则都整齐束带,身披铠甲,分别列坐于左右两厢。在围墙以西,也搭起一座南北向的平顶锦棚,左棚内乐器横陈,演奏和歌舞之人都在里面伺候,以便在决定胜负时演奏庆贺。京城的人们不论富贵贫贱,俱都赶来观看,拥挤成市,女车之多,简直没有停放的地方。在围墙以东,左班人员座位前侧方的车辆中间有关白大臣乘来的一辆女车,他躲在车内暗自观赏。

    比赛时辰已到,双方各选出富于机智、能言善辩之士,对坐在中少将看台前依次摆下的座位。计算胜负次数所用的那些筹码器皿,都是金银镶嵌,极尽精巧能事,豪奢已极。计分员落座之后,双方拿出草来比试,双方的人各自夸耀他的美草,自然胜负互见。比赛将近中途,左班中有一深得上皇宠信的近卫舍人下野公忠,他这时身穿左班赛马骑士的轻装,在骏马背上备了一副美妙的活动马鞍,然后骑上马打从左班座席的南方驰出马场。观众见此情形,登时引起全场的一阵轰动。

    公忠围绕墙短跑了一周,然后执鞭立马。正在这时,从右班席位里也走出一人。大家一看,只是个贫寒的老法师,身上衣衫褴褛,头戴一顶旧帽,帽边垂着两条狗耳朵般的帽带,穿的那身右班赛马骑士的服装,已然破旧不堪,腰间佩带一把皮鞘脱落的大刀,袍服歪七扭八仿佛要坠到腰下,脚下的裙裤半拖半踏,系着一条好似杂技的小丑的额巾,骑在一头只备了一副用两根木棍拼凑成的鞍鞯的母牛背上走出马场。公忠一见大为动怒,说了声:“不该听信那些官员无聊透顶的话,致受此辱!”说罢,便丢开法师打马回班。

    这时,右班官员瞧见公忠动怒而归,俱都鼓掌大笑,恰似嘲笑败北的角力力士。笑声未止,就听右班响起鼓乐之声,演奏落蹲 [49] 之曲,跳起落蹲之舞,舞乐本是预备在胜负已决时演奏的,所以左班也准备下了陵王舞 [50] ,而今见对方竟在比赛未完之前跳起落蹲舞来,不禁纷纷责难说:“这是何意?”这时,藏在女车中暗地观看比赛的关白大臣觉得此刻演奏落蹲舞曲,真乃岂有此理。于是,立即呼唤随从,高声喝道:“把那个跳落蹲舞的人给我拿下!”这时跳舞的人,赶忙奔回班去,也顾不得更衣,跳上马背便沿着西大宫大道往南逃走。这位舞人乃是多好茂,心想,自己如果摘掉面具,必会被人识出,于是他就戴着面具,策马奔逃。当时正是申时光景,大道上的行人瞧见好茂,便惊叫道:“快快观看,光天化日竟有鬼怪骑马奔跑!”年幼胆小的人,竟有真把他当成鬼怪的,因而惊吓成病。

    关白大臣的原意,本是制止在双方胜负未决之前跳落蹲舞,故而吩咐拿人,并不是真要捉拿,但因听见一声拿人的命令,多好茂自然要吓得狼狈窜逃了。

    事后,多好茂被革除官职,许久未能在朝为官,不仅如此,关白大臣对右班的所有官员,上自头中将下至一般官吏,也都极为不满。因此,右班官员都抱怨说:“关白大人偏袒左班。”外间却猜疑说:“也许因为公忠是上皇的侍卫的缘故。”双方官员都见比试中途发生此事大为扫兴,终于不欢而散,只有那个跳落蹲舞的人,戴着假面在路上拼命奔逃的事一时传为笑柄。

    可见,在举行这种争奇斗胜的比赛时,自古以来,就常常发生一些事件。

    第三十六篇

    比睿山无动寺义清阿阇梨善绘漫画

    古时,在比睿山无动寺中,有位义清阿阇梨,自幼隐居于无动寺,一心一意研究真言道法,从未进过京城,也不曾出过房门。由于他这样潜心修道,所以就在比睿山中来论,也算是四五位有道高僧之一,因此世人都说需要祈禳奉经时,应来请他。

    这位阿阇梨不仅道行高超,还能画得一笔好漫画,他所绘画的虽然是漫画,却不带漫画的风格,信手一挥,就使人感到奇妙无比,只是他不轻易动笔,即使有人特备裱好的画纸来求画时,他也只在纸上画一个事物,如果再请求时,他便在画纸的一端画上一个射箭的人,而在另一端画个箭靶,在画面中间画上一条细线,表示箭在飞行。有些求画的人见阿阇梨虽不拒绝,却仅在画面上涂一道黑线,糟了这张画纸,心里都很懊恼,阿阇梨却毫不把它放在心上。由于他这样乖僻,所以人们都敬而远之。

    世人起始仅知道他是一位漫画圣手,却不知道他还是一位研习真言有道法的高僧,只有与他相识已久的人,才晓得他的道法高超,那些不知底蕴的人,只认为他是一名漫画师。

    一年正月,无动寺中举行祈年诵经法会,周期满后,照例把供佛的饼分给全寺僧人,义清阿阇梨是法会上的首座,负责分饼。当时寺中庆命座主,有个心爱的徒弟名唤庆范,原是下野国守藤原公政的公子。此人少年英俊,深得座主宠爱,因此便目空一切,有不可一世之概。庆范当时见自己分得的供饼不多,便大怒骂道:“这个阿阇梨竟敢少分供饼给我!真是昏聩已极,可说是一个不知死活的老狐狸。我一定得叫这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给我写悔过文书,只有这样教训这种老东西才行,也可警戒警戒别人。”

    义清阿阇梨的得意弟子听到此语,很是惊恐,暗道:“难道我师父临到晚年还要受人这场羞辱吗?”就惊慌失措地赶忙跑去禀告阿阇梨,义清阿阇梨听后,现出惊慌不安的神色说:“这便如何是好?真是糟糕,事已至此,不用等人来问罪,还是我先送去一份谢罪文书吧。”说罢,立即打开匣子,取出四张上好白纸,也不知在上面写些什么,写罢卷起,上加封套,竖着封好,上书“呈某某师父,大法师义清释启”字样,立刻命人送去。

    这时,正有许多僧人聚集在方丈房中,商议二月间的佛事,差人手捧书信,郑重地禀告说:“这份书信是义清阿阇梨呈给某某师父的。”言还未了,庆范本人便(以下缺文)

    第三十七篇

    关东人乘马闯花山上皇的宫门

    古时,有个关东人,乘马行在花山上皇的宫门前,因为不知道这是上皇的御苑,所以竟骑在马上穿过,宫内的侍卫瞧见,便一拥而上,勒住马缰,拽住马镫,连人带马拖进宫门。

    众侍卫簇拥着骑在马上的关东人,吵吵嚷嚷地来到中门下,上皇闻听问道:“何事这般喧哗?”侍卫回奏道:“有人竟敢在宫门前骑马穿过,如今已把他连人带马拖进宫来了。”上皇一听,大怒道:“什么人竟敢在我宫门前骑马穿行,不必叫他下马,立刻带到殿前来!”接着就有两个人勒住马缰绳,两个人拽住马镫,把那关东人带到殿前。

    上皇在正殿从锦帘内一看,只见这人年约三十上下,长着一口黑胡须,鬓角很是整齐,长脸洁白如玉,体格也十分匀称,头戴灯草斗笠,从露在笠下的脸面来看,一望而知是个有胆量的英雄。他上身穿的是藏蓝色猎服,外罩一件白色罩衫,腰间围着一条红底白斑的夏毛鹿皮围腰,腰中佩带一口金银镶嵌的大刀,背上的箭筒里插着一副黑色箭杆的双叉雕翎和四十多根散箭,另外还背着一个黑漆箭束,光闪耀目,两腿穿着猪皮筒裤,手持一张间裹着皮子的巨弓。大汉骑的那匹马,鬃毛剪得光洁齐整,高有四尺五寸,四腿矫健异常,约有七八岁的口龄,确是一匹骏马,这匹骏马在左右二人扯住缰绳之下,还很不驯顺,那张巨弓在入宫门时,已由侍卫夺了下来。

    上皇看后,很爱这匹骏马,就命人牵着它,在院中来回巡绕,那马跳跃奔腾,灵巧异常,上皇接着吩咐道:“叫那拽住马镫的人走开,松开缰绳!”于是,拉马的侍卫们俱都离去,这时骏马更是跃跃欲试,大汉一抖手中的缰绳,骏马立刻屈膝卧地,足见平素调教得法。上皇大为称赞道:“好个骑手!”然后吩咐说:“将弓还他!”大汉拿到巨弓,挟在胁下,撒马而行。这时,中门附近,挤满了围观的人们,议论不已。

    大汉在马上围绕庭院走着,行至中门,只见他猛一抖缰绳,那匹骏马像飞也似的窜出中门。聚在中门的人们,一时闪躲不及,有人生怕被马踢着,四散逃开,也有被马踢倒在地的。就在这一乱中间,那大汉逃走出去,沿着洞院大道,向南飞驰而去。侍卫们虽然从后紧紧追赶,但是马已撒开四腿,岂是他们所能追得到的,终于踪影不见。上皇只说了声:“这奴才真是个狡猾的强人!”说后并未十分动怒,也没再派人缉命。

    这男子竟敢纵马而逃,可谓胆大已极,但他既已逃走,上皇也只好自认失策,不加追究了。

    第三十八篇

    信浓国守藤原陈忠坠入深谷

    古时,信浓国有位国守,名唤藤原陈忠,他到任以后,治理国政,及至任满回京时,路过一座深谷,这一行人马众多,有的马驮着行李,有的坐着人,络绎通过栈道。不料国守所乘的这匹马在通过栈道时,后脚踏断了栈道边上的木板,国守连人带马一起掉进深谷。这山谷深不见底,国守哪能保得命在。大家向下一望,只见谷中长着约有二十寻高的松杉大树,即使从树梢上向下看,已觉峡谷非常深邃,究竟它有多么深,实难估计。心想国守既然掉在这样深的峡谷里,必然丧命无疑,众家将们俱都束手无策,坐在栈道上俯视谷底,不知如何是好,只有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要是能找到下去的道路,也好下去看看国守的情形,看来只好再走一天绕道到峡谷浅的地方去寻找了,如今实在无法下去,可怎么办呢!”正在大家纷纷谈论的时候,隐约间听到从谷底下传出唤人的声音。

    大家一听就说:“国守活着哪!”立时向下呼喊等候回答,隐约听见国守的回声,人们便说:“大人在说话,大家不要嚷嚷,听说什么。”这时,只听国守说:“快把提篮拴上长绳系下来!”这一来,大家断定国守仍然活着待在什么东西上面,便将每人的缰绳搜集一起,接起来拴系在提篮上,徐徐放入深谷。

    当长绳全部放尽时,觉得绳子已经停住不动,知道提篮已经落在国守身边,这时就听谷底传来“现在就往上拉吧”的声音,家将说声:“国守叫我们往上拉呐!”就收提绳子,这时感到提篮分量很轻,有人说:“这提篮未免太轻,国守如坐在里面,理当有些分量!”有人就说:“国守在篮里攀着树枝和我们一起用力,当然要轻些了。”及至把提篮拉到上面一看,提蓝里面却满满装了一篮平菌,家将们不解其意,面面相视,都道:“这是何故!”言还未尽,又听谷底传出语声,叫道:“喂,把提篮再放下来!”

    家将们闻听,说了声“那么,再放下去”,随即又把提篮系下。随后,又听见吩咐向上提拉,家将们应声而拽,这次分量异常沉重,许多人一起抓住缰往上提拉,只见国守坐在提篮里,一手抓住绳索,一手还举着三挂平菌。

    众家将把国守系上来,放在栈道上,互相庆贺,并向国守问道:“这些平菌,是从何处摘来的?”国守道:“正当我坠下栈道时,马很快就一直落到谷底,我落得比马慢,正当我挣扎着向下落时,不想竟掉在密生的树枝上,我抓住树枝向下滑,抓住了底下的一棵大树干,后来我踏着这个干枝,爬在一枝大树杈上,紧紧抱住了它。当时,我见树上长着许多平菌,不忍白白丢下,就尽量摘取了一些,装在篮里系了上来。如今那里剩得还不少,真是多得没法子说!我现在只心痛没把它全摘上来,觉得损失不小!”家将们也都随着说“大人实在是损失不小”,说罢哗然大笑。

    国守说:“你等不要傻笑,要知道,我真有入宝山空手而归之感,俗语说,国守临死还要抓把土呢!”有个在国守到任前代理职务的目代,听到此话心中很是不快,当即回答道:“大人所言极是,信手可得之物,怎能白白放过呢!不论是谁,恐怕也不能不取,大人原本是大才,能在生死的危急关头,镇静如常,从容不迫地处理一切,因而才能这样不慌不忙地摘取平菌。正因治国有方,收税有道,所以在顺利结束任期,归还京都时,人民才如父母远离似地依依难舍,大人定能千秋万岁永享荣华。”他表面上虽然这样说,背地里却是嘲笑不已。

    国守遇着如此境地,还要一心地去摘取平菌,看来真是贪婪可鄙。不用说,他在任内也必然是任意诛求,这是可想而知的,听说此事的人,莫不嘲笑痛斥。

    第三十九篇

    寸白虫任信浓国守见胡桃现形

    古时,有一女子,腹有寸白虫,嫁给××人为妻后产生一子,取名××。此子长大成人,在举行冠礼后,谋得官职,最后外放信浓国国守。

    国守初到任时,府中官员在国境出迎设宴,国守首先入席,随从家将也相继就座。这时当地百姓也都拥来观看。国守就座以后,看到陈列在所有食桌上的盛馔美肴,全是一色用胡桃烹调成的。国守瞧见暗暗叫苦,心里简直如同刀割一般。

    国守焦急地问道:“为什么在筵席上备了这么多胡桃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国人回答道:“本国到处都有很多胡桃树,所以今天给国守大人以及合衙其他官员所预备的菜肴完全都是用胡桃烹调的。”国守听罢无计可施,心里越发像刀割一般。

    这时,只见国守的脸上现出××××无法可想的神色,该国副国守,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人,颇晓世故,他见国守这种神色,就惊异地思考起来,暗想莫非这位国守是寸白虫转胎,而今来到这里任官?他再看国守的面色,感到确是可疑,于是想要试探一番,便将大量胡桃研碎掺入陈酒,用酒壶烫开,命人端来席上,然后用托盘举杯齐眉,恭敬地捧到国守面前,他等国守端起酒杯后就拿酒壶向杯子里斟酒。因酒内掺有胡桃浓汁所以色白而浊,国守瞧见心里很不舒服,这时杯里已经盛满胡桃酒,国守问:“这酒的颜色不似寻常,又白又浊,是什么缘故?”副国守郑重地答道:“本国有一习俗,新任国守到来,本国的官员在国境设宴,例须献上掺有胡桃的三年以上陈酒,所以务请国守饮下。”国守闻听副国守这番解说,越发颜色更变,浑身战抖得不止,副国守却催请道:“务请大人饮下此酒。”国守战战兢兢拿杯在手,说声:“实不相瞒,我乃寸白虫化身,着实难饮此酒。”言还未了,化成一摊清水,踪迹全无。

    众家将瞧见这番光景,立时惊慌失措地惊叫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吵嚷不已。这时副国守说道:“你等难道不晓得此事吗?他乃寸白虫变化人身,所以看到这许多胡桃,立即现出十分痛苦的神色。因为我早年听说过这种事,故而想试探一番,结果他受不起,身形消解化为乌有了。”说罢便撇下这些家将,率领官民,竟自转回国去。跟随国守前来的人,也无话可说,只得回京城,回京后便将此事经过告诉了国守的妻子家人,大家听了方才得知这人原来是寸白虫转变的。

    看来,寸白虫也能转化人身,听说的人,都把这件奇事当作笑谈。

    第四十篇

    老翁用法术盗瓜

    古时,一年七月季节,有一伙平民赶着许多驮运甜瓜的马匹,自大和国奔往京城,走到宇治以北,看见一棵没有结果的柿子树,于是就停下脚步,把瓜筐全部搬下马来,在树荫下纳凉休息。当时他们便将自己私带的体己瓜取出一些,切开分食。正在这时,有一衰迈的老人,罩衫上扎着一根腰带,脚下穿着一双木屐,手拄木杖走了过来,看样子像是住在附近。老者来到吃瓜的平民身边,有气无力地扇着团扇,两眼望着他们吃瓜。

    老者看了半晌,开口说:“请众位把瓜分给老朽一个吧,我口干得实在难以忍受了。”众人听后说:“这些瓜并不全是我们的,像你这样可怜的人,本当给你一个,但因它是送往京城去的,所以不能动。”老者听罢说:“真是些狠心的人!你们应当可怜一个老年人,这是好事,你们不给,老朽只得另外想办法,自己种来吃了。”众人听后,只道是一句戏言,正在觉得好笑的时候,就见老者拿起一根树枝,在他身旁挖起土来,然后像种菜一样,把地整成畦垅。众人都注视他究竟作何把戏,又见老者把他们丢在地上的瓜子,拾在一处,然后种在这块地上。其后过不多工夫,那瓜子便长出两片叶来。众人瞧见瓜已发芽,不胜惊异,这两棵瓜眼看着往上长,越长越高,茎叶繁茂,接着便开花结果,所结俱是熟透了的大瓜。

    众人见此情形,暗想老者必是神仙下界,心中很是惊悲,老者一边摘着瓜吃,一边对众人说:“众位不肯给,我只有这样吃自己的了。”说罢并请他们一起吃,由于瓜结得太多,老者又把行路的人也唤来同食,大家欢天喜地大食甜瓜。吃毕,老者说:“老朽要告辞了。”说罢,起身离去,转眼不知去向。

    老者去后,众人要动身起行,就到马匹旁边装驮,一看瓜筐虽在,里面却是一个瓜也没有了。他们这时拍手顿足,十分惊奇,才知道是老者用障眼法盗去了筐中的瓜,所以大家未能得见,虽然悔恨万分,但老者已然不知去向,也是无可奈何,只得重返大和。行路的人瞧见这番光景,觉得又是惊奇,又是好笑。

    众人如能不吝惜这瓜,分赠给老者两三个吃,何至于全被盗尽,老者憎恶他们的吝啬,所以才有此举。看来,这老者也可能是个精怪所变,后来,始终也无人知道老者究属何人。

    第四十一篇

    近卫门前蛤蟆绊人

    古时,××天皇朝代,近卫门前发生过蛤蟆绊跌人的怪事。不知哪里来的一只大蛤蟆,每当黄昏时分,便出现在近卫门前,看去像是一面扁石板,横在路中。进出宫中的人,不论是什么人,一踏在蛤蟆身上,就必然摔倒在地,及至那人倒地之后,蛤蟆便不知去向了。日久,大家虽然都知道了此事,但是不知为什么,即使从前跌倒过的人,仍然会踏在这上边,接二连三地被它滑倒。

    有个大学寮的学生,专好嘲讽别人,结果使人传为笑柄,他听说了蛤蟆绊人之事后,说道:“如果事先不知注意,也许跌倒一次,既然知道了,哪怕有人推,也不至摔倒呀!”一天黄昏时分,他走出大学寮,到一个相识的女官处相会,那只蛤蟆正平卧在近卫门里。这位大学生口里说着:“尽管你爬在这里,也只能暗算别人,难道我会上你的当吗?”说着,从扁平的蛤蟆身上一跃而过。这一跃,就把他头上那顶刚用发髻卡住的帽子振落在地上,但他并未觉察出来。当帽子落下打在他的脚上时,他还说:“绊人的东西,这回看你本领吧!”说罢,便用力去踏。他一脚踩到帽子的硬顶,还以为是踏在蛤蟆身上,见它不声不响,便骂道:“好个蛤蟆强盗,身子竟这么硬!”说罢,用尽平生气力,不住乱踏。

    正在这时,有几位殿上公卿走出来,差役们打着火把在前开道,大学生一见,赶忙俯身跑到桥边,开道的人摇晃着火把四处巡视,只见在××上有个身穿礼服,披头散发的人,便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大学生闻听,高声报名道:“恐怕你等也有耳闻了,我就是大学寮学生藤原某,兼充捉拿近卫门前摔人蛤蟆的缉捕使。”众公卿听了不禁哄笑着说道:“真是胡说!”便命人把他拖过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差役们领命上前拖拽,早把他身上那件旧礼服扯得粉碎。他便低头躲过,后来他一摸索,头上的帽子已然不见,只道是被那些差役们拿去,便一面追赶一面喊叫:“为什么把我的帽子拿走,赶快还我。”当他跑到近卫府大道时,面朝下地摔了一跤,跌得脸上鲜血直流。

    这时,他只得以袖包头向前行走,不想迷失路途,也不知走到哪里,好容易望见了灯光,看是一个小户人家,便上前叩门,但是深更半夜,谁肯给他开门呢。他见天色已到夜半,思来想去只得俯身卧在沟旁。

    天明以后,许多人家起来,瞧见有个披发的人身穿礼服,脸上碰得出血,躺卧在大道沟边,就都来观看,纷纷问道:“你是什么人?”这时,他才站起身来,问路而归。

    在古时尽管有此类愚蠢的人,只是由于他习读诗书,竟能成为大学生员,但是像这样的一个蠢材,说他能习学诗文,诚然是件令人难以理解的事。所以说论人切不可依其职位,必须看其智慧如何。此事虽然并未传扬于外,但是大学寮中的学生曾传说过,所以照录于此。

    第四十二篇

    某家将惧怕身影

    古时,某国守有位家将,为了让人看出他是个英勇无敌的武士,便故意冒充好汉。

    一天,家将要在拂晓前赶着出门办事,当他还未起床,妻子已经起来准备茶饭,这时,一轮残月从板缝间射进房来,妻子在月光之下,看见自己的身影移动,只当是个蓬发的少年进房偷盗,立时慌慌张张跑到卧在床上的丈夫身边,贴耳低声说:“那边闯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在那里想要偷东西!”家将闻听说:“这还了得,真是反了!”摸出枕边放着的大刀,说声:“一定砍掉这个奴才的头!”随即站起身来,当他赤身披发,手持大刀走出房门时,也同样望见自己的身影在移动,心想哪里是个少年,分明是个手持大刀的强盗,心想,自己的头必要被人打破,便“噢”地号叫一声,急忙转身回到妻子那里,对妻子说:“我原以为你是个很好的武将之妻,怎么眼睛这么不好使,贼人哪里是什么少年,分明是个披发手拿大刀的壮汉。不过,这奴才究竟胆量不大,一见我出去,他就吓得浑身打战,几乎把大刀掉在地上。”家将所以这样说,就是他瞧见了自己那副战抖的身影。

    这时,他又告诉妻子说:“你出去把他赶走,他瞧见我就浑身发抖,想必是已经害怕,我现在正要出门,一旦有什么伤损多有不便,而且,贼人也未必会杀害女人的。”说罢将衣服蒙在头上,倒卧不起。妻子说了声:“简直是废话,像你这样怎能身背弓箭,在出事的夜晚出门呢!”当妻子惊疑慌张地再度走出时,不料把纸拉门碰倒,偏巧压在家将的身上,武士当是被贼人压住了,不禁高声喊叫起来。妻子瞧见此情,又气又恨,又觉得好笑,于是说:“我说老爷,贼人早已走了,压在你身上的是倒下来的纸拉门呀!”家将听后,这才抬身观看,果然是纸拉门偶然倒在身上,哪里有什么强盗。于是立即站起身来,摩拳擦掌扬扬得意地说:“老实说贼人到我家来偷东西,休想轻易逃走!这是他碰倒纸拉门就逃跑了,如果他再迟延一步,我必定抓住他。都怪你磨磨蹭蹭,竟叫这个贼东西跑掉了!”妻子听了暗自好笑。

    世间上,竟有这样无能的人。他妻子所言诚然不差,家将胆量小到如此程度,又怎能身佩刀箭护卫别人呢。听说此事的人,莫不讥笑家将的懦弱,此事是由家将妻子亲口传出的,特照录于此。

    第四十三篇

    某家将获得太傅大纳言之官帽

    古时,有位大纳言,身兼太傅,名唤道纲。大纳言的府邸在一条大道上,府中有名家将名唤内藤,是个通达世故性喜诙谐的人。

    一天,内藤在府中值宿,帽子在夜间被老鼠叼去,咬得破洞累累无法再戴,而他只有这一顶帽子,别无更换的,因此,困在值宿房中以袖掩首,不能出去。

    大纳言知道此事,说了声:“真可怜!”便命人将自己的帽子赏给内藤。内藤立即戴在头上,然后走出值宿房来,对其他家将夸耀说:“各位老爷,请看我这顶官帽。这岂是那些出入寺院神社的人所能获得的吗?这是高居枢要的大纳言赏赐的。”说罢,仰面观天,得意扬扬,把袍袖向前一合。大家瞧见这番神情,无不大笑。

    世间上,有遇到这样小事,也会说出诙谐话来的人,大纳言听了也不禁好笑。

    第四十四篇

    某人在近江国筱原郡入墓得财

    古时,有一平民前往美浓国,途经近江地面的筱原郡时,突然天阴,降起骤雨,他四下巡视想找个避雨处,可是在这不见人迹的旷野中,哪有什么藏身的地方,正在这时他发现了一座墓穴,便爬了进去,不久时至黄昏,一片黑暗。

    这时他想,大雨不停,今夜只好就在此地过夜,他向里面观看,见地方宽敞,就靠墙坐下。到了深夜,忽听有什么东西走进穴来,由于穴中漆黑,只能听到声响,却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心想必是鬼怪无疑,不禁暗自伤叹自己错进鬼怪居住的坟墓中来,今夜是难保残生了。正在他伤感的时候,那怪物已经走进穴内,更吓得他魂飞天外,但此时又无处可逃,只得紧靠一旁蹲下身去不作一声。这时,就听来者走到跟前,首先扑登一声放下一物,接着把沙沙作响的一个东西放在旁边,然后就是坐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是人的举动。

    这汉子虽然出身微贱,倒也颇有心计,他转念一想,此人未必不是因事外出,也和自己一样由于躲雨进入穴中。先前的声音,想必是放他那随身携带之物,后来沙沙的声音可能是他在脱掉蓑衣。他虽然这样想,仍恐万一来者还是穴中的鬼怪,便一声不响地侧耳倾听。这时,来人究竟是僧是俗,还是少年,他一点也摸不清,只听那人自言自语说:“这座墓穴里,也许会有神仙居住,果真这样就请用这些食物吧,我是行路的人,路过此地,遇见大雨,如今天色已晚,想在这里借住一宵,因此走进洞来。”说罢,仿佛设供祭神似的把什么东西摆在地上。汉子听了此话,这才放了心,暗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人所摆的东西,离汉子身边不远,汉子悄悄用手去摸,知道所放之物是三小块年糕,这时完全明了那个人是赶路的,用携带的食物上供,他一路劳乏,正感饥饿,于是悄悄拿起年糕吃了下去。

    稍过片刻,后进洞的汉子用手去摸放在地上的年糕却已不知去向,心中暗想,必定是被鬼怪偷吃了,便赶忙站起身来不顾性命地向洞外逃跑,也顾不得来拿自己的东西,蓑衣斗笠也丢掉了。先进来的汉子,知道那人是由于他偷食了年糕疑心有鬼所以吓跑,不禁暗道,真是吃对了。于是他用手摸索那人丢下的东西,发觉有个装得满满的口袋,外面包裹着鹿皮,另外还有蓑衣草笠。汉子心想此人必是从美浓国附近去往京城的,说不定会重来窥探。想到这里,他便趁着天光不亮,背起口袋,穿上蓑衣,离开了洞中。行走之间,汉子又暗自思忖:“那人也许去告诉村人,然后带人来找。”他就绕过村镇,取道遥远的山区走去,不多时天光也亮起来了。

    这时候,他打开口袋查看,只见里面满满装着一袋绢绸布匹和丝棉,他做梦也想不到竟会获得这些财物,认为是上天所赐,就欢喜地赶路去了。

    这真可算是意外之财。那个人吓得弃物而逃,也是人情之常,即使另换一个人,恐怕也只有一逃。先前那个汉子的用心也够奸险的了。这件事是他在晚年对妻子讲说出来,所以传闻在外。至于后进洞的是谁,则不得而知。

    那个聪明的汉子,虽然出身低贱,但是在危急关头,尚能多方思考,善于应付,所以才获得这种意外财物。想来当他吃了年糕把人吓跑的时候,心中必然感到非常可笑。这实在是一桩罕见的巧事,所以照录于此。

    * * *

    [1] 日本古代官名,近卫府中的下级官吏。

    [2] 地名,位于京都北郊,当时是斋宫的所在地。

    [3] 古时,贺茂神社于每年阳历四月中旬的酉日举行祭祀,届时,天皇钦派斋王(通常是天皇的公主)率领奉迎使前往致祭,当晚宿在神馆,次日还幸紫野斋宫,此外各皇族也都派遣钦使陪祭,并借此机会大肆炫耀服饰,互相争奇斗艳,所以当祭祀第二天斋王驾返斋宫时,京都万人空巷,沿途睹观,有钱的人并在道路两旁搭设看台,备极一时之盛。

    [4] 古时日本的妇女坐车的习惯是,从车帘下面把衣袖或底襟露在外面。

    [5] 日本中古时代,于正月子日,人们相率至山野,拔取小松树,祝贺长寿,宴会游戏,称为子日之游,宫中设宴享公卿群臣。

    [6] 位于京都北郊,是大德寺以南,紫野以西的山岗。

    [7] 指藤原兼家,官居摄政太政大臣。

    [8] 指藤原朝光,官居大纳言左大将。

    [9] 古时,日本朝廷每年在新尝祭(或大尝祭)前后,命五名舞姬演奏女乐,庆岁祀神,天皇亲临观赏。演奏女乐的舞姬,是由朝中公卿和各国国守轮流贡献的,舞姬入宫后,临时住在常宁殿内,她们住的地方称“五节所”。

    [10] 日本古代照例于十一月中举行“五节舞会”,计自丑日起,至巳日止,凡有五日,寅日即第二日。

    [11] 日本古代官府名,属于中务省,保管皇室的金银财宝、服饰、祭品、各地贡物以及佳节时的御膳。

    [12] 官名,即内藏寮的次官。

    [13] 古时,日本天皇每年于阴历十一月中旬的卯日向天地荐新谷,并自己尝食,称新尝祭,新天皇即位后第一次举行的新尝祭,则特别称为大尝祭,是最隆重的祭典之一。

    [14] 田乐是日本古代的一种民间演技,据说起源于插秧时节的田间娱乐,击鼓吹笛,演出种种杂技,如高跷和变戏法,其后也有转变,用于寺庙,但在作者的平安朝时代却还是纯然的俗乐。

    [15] 日本古代民间祭祀瘟神怨鬼的庙会。

    [16] 指藤原伊尹,曾任摄政、太政大臣,人称一条摄政,死后赐谥谦德公。

    [17] 在法华八讲会、最胜王经会等讲经法会上,分朝夕两班,夕座即指下午的一次讲经。

    [18] 树林原文云“木立”,训读云古多知,亦可云茂多知,但比较不通行。下文木寺的“木”,基增之“基”,均读作茂,如改读作“古”,便有“小”字的意义,故可以作为“小寺的小僧讲了”。(增字读音亦与僧字相同。此则纯是用了字音作为调笑之资,故不能如文直译。)

    [19] 指右大臣藤原师辅。

    [20] 近卫府的官名,在将监之下,府生之上。

    [21] 原文云“唐柜”,是一种长方木箱,带有四只或是六只脚,离地约数寸,乃是中国古时的式样,所以有此名称。

    [22] 读诵佛名经,唱念三世诸佛法号以消灭一年罪障的法会,古时,每年从十二月初九起,在宫中清凉殿,以及各“国”的国分寺同时举行三天。

    [23] 古代宫中的王院之一,名“飞香舍”,在后凉殿北,因种有藤萝,故名。

    [24] 日本古代在各地方的国分寺里,讲说佛经的僧官。

    [25] 日本古代朝廷的第四等官,在神祇官(掌管全国神社和祭祀的官吏)和太政官(即现在的内阁)称“史”,在各省及其他官厅则分别称“录”“疏”“主典”“令史”等。

    [26] 宫城南面之门,在朱雀门之东。

    [27] 原文云“平茸”,乃是“担子菌”科的一种菌类,原本可以食用,因为味道有点像鲍鱼,所以又名鲍鱼菌。

    [28] 指比睿山而言,延历寺最初曾被称为一乘止观院,故此处曰一乘。

    [29] 佛教语,指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者而言,认为人之欲望皆由此六者而生,故曰六根。

    [30] 指心、肝、脾、肺、肾五脏而言。

    [31] 这里喻僧人贪口腹之欲。据佛教传说,释迦牟尼说教于灵鹫山。

    [32] 日语中山岳的“岳”和平菌的“菌”同音,这里喻僧人误食毒菌。

    [33] 这是僧人在讲经说法终了时的惯用语。

    [34] 日本古时,寺院中传唤的道童有大童子、上童子、中童子、中大童子之分。

    [35] 指清凉殿中天皇白天所坐的宝座。

    [36] 掌管兵部、刑部、大藏、宫内各省文书收发、国司朝集的官员,位次于右大辨。

    [37] 原文云“目代”,国守的佐治人员,由国守自己聘任,办理事务,意思是耳目的替代。

    [38] 日本古代的一种流浪民,以弄傀儡歌舞为业,被视为贱民。

    [39] 装水的器皿,柄上可以通水。

    [40] 大藏省是古代日本朝廷八省之一,掌管钱粮度支,相当于我国的户部。

    [41] 日本古代各大佛寺、神社的庄园,拥有“不输不入”的特权,不向国司缴纳钱粮赋税,也不许国司手下的官吏入境,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

    [42] 官名,即副国守。

    [43] 染殿在京都正亲町以南,京极以西,南为土御门,北临富小路,原为藤原良房的邸宅,清和天皇让位后,移居此宫。

    [44] 见本卷第三十一篇译注。

    [45] 日本古代官名,即宫中侍卫。

    [46] 大夫位列五品,所以叙官五位后,即称大夫。

    [47] 日本古代的一种游戏,多在端午节举行,双方拿出最美丽的草束,比赛优劣。

    [48] 日本古代,马场两旁的看台,比赛骑射时,供中少将所用。

    [49] 朝鲜乐纳曾利的异称,雅乐的曲名。一个舞蹈时名为落蹲。

    [50] 舞乐的曲名,兰陵王舞的略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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