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小说网 > 危地马拉传说 > 红幕(一)

红幕(一)

推荐阅读:赣第德曼殊斐尔小说集涡堤孩永井荷风异国放浪记夏目漱石浮世与病榻日本侘寂德川时代的文艺与社会“意气”的构造西方文学史十二讲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IT小说网 www.ittxt.com,最快更新危地马拉传说最新章节!

    红幕,晌之色,午后的红色魔力。红色的库库尔坎(未踩高跷):身着红长裤、红战服,戴上红须战士的红面具,佩有战士的红羽饰,于红幕前,单膝跪地,拉开弓准备射第一支箭。身侧略后方,钦奇比林也披上红装,未戴面具,箭在弦上,单膝跪地。两人开始向红幕射箭。只要有一支箭射中红幕,就会听见一声人的叹息。这是战争舞的节拍。库库尔坎和钦奇比林边起舞边射箭。每被一支箭射中,帘幕便哀叹如受了致命伤。图恩鼓[1]为战争伴奏,随着战士与午后帘幕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帘幕在人的呐喊声中破碎,空树干、皮和金属的战鼓,每击一次,声音就越近,节拍也越来越响亮。鼓声嘶哑。红幕落下。库库尔坎消失。钦奇比林弯着腰,最后一支箭仍搭在弓上。

    钦奇比林:神,我的神,伟大的神!(抬起头,前额锃亮,如一颗南茜果、长庚星。)

    金刚鹦鹉(未探头):呱咯,呱咯,呱咯,呱咯!……

    钦奇比林(回头向金刚鹦鹉出声处望去,并用箭瞄准):我看你快晕倒了,不祥鸟!

    金刚鹦鹉(拖着翅膀出来,像喝醉了酒):我喝奇恰酒[2]来缓解牙疼,我神志不清了!

    钦奇比林(站在他面前,准备好向他射箭):你想让我信什么呢?

    金刚鹦鹉(惊恐万分,几乎要向后退):啊咕呱咯,我不要你信任何东西。当金刚鹦鹉喝醉时,他能看清事物的本质;你若洗耳恭听,就会将他宝石般的话语存在耳中,如放入了无底洞。

    钦奇比林:我不懂,但你的声音让我心痒痒。给我讲夜晚的故事吧……

    金刚鹦鹉:不,我要给你讲讲白昼的事。

    钦奇比林:你别忘了这最后一支箭是留给你的。

    金刚鹦鹉:白昼是太阳的旅程,但这位天地至圣并非如眼睛所看到的那样移动,啊咕呱咯。你用箭在这儿的沙上画太阳的运动轨迹。

    钦奇比林:你醉了!

    金刚鹦鹉:我是醉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向你准确地解释太阳的运动轨迹。你不用箭画也行,用弓就够了。

    钦奇比林:你想让我放下武器。

    金刚鹦鹉:你把弓留在手上,但要将它高高举起,好让你看清太阳的运动轨迹。

    钦奇比林:是弧线。他从这边出来,升至白蜂鸟之眼,再降至弓的另一边,直到隐匿于此。

    金刚鹦鹉:这只是表象,啊咕呱咯,而天地至圣是另辟蹊径。他从弓的这边出来,上午升至白蜂鸟之眼、穹庐中心的玉米牙,并从那儿折返,不再向前,下午原路返回,藏入自己露面之处。他并非勾勒出整张弓。

    钦奇比林:喝奇恰酒而丧失理智比牙疼更糟糕。只有醉鬼才会说这样的话。有谁会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太阳经过,从晨至晌,自晌入夜,由夜及晨,从晨至晌……”?有谁会叫嚣着“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是库库尔坎经过时那变化的光线让我们有活着的感觉”?黑杜鹃、公鸡、斑鸠和蟋蟀就是证人。

    金刚鹦鹉:当我们自以为就是自己时,我们只不过是记忆罢了。若非我现在想向你解释,你会出于自尊而保卫有关我话语的记忆,就好像这些话已嵌入你的家当里。

    钦奇比林:我该忘了这些话,而你现在冒出一句,太阳只走过他三色宫里的一半旅途?我可不这么认为,啊咕呱咯……

    金刚鹦鹉:我本该向你说明一切,而你也该抓住记忆,像对一只母鸡那样拧断她的脖子。

    钦奇比林:我要像对火鸡那样,割断这只酩酊大醉的彩母鸡的喉管。

    金刚鹦鹉:生活是太过严肃的欺骗,如此年轻的你还无法理解,啊咕呱咯……

    钦奇比林:要你闭嘴不必用这么锋利的箭……

    拉拉巴尔[3](隐形):知风者,莫若我,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梳着蜿蜒如水晶木棉树干的激流,解开他们的水晶冠,落下泡沫叶和彩虹花。水流发源于高处,在苍郁繁茂的林间生根;水流泛滥于低处,在深深扎根的树丛中分支。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已在你的箭尖上安置了守卫,好让箭偏离金刚鹦鹉那宝石般的心脏。

    钦奇比林:传闻果然是真的!据说,有人照顾醉鬼,防止他们坠落悬崖,防止他们倒头睡去时压死自己的幼崽,防止他们神志不清到只吐不说时因这般无礼而受到惩罚。

    拉拉巴尔(隐形):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驾驭着风,醉于冬天心脏的绿酒,那是一根腐烂的巨大树干,里面住着蚂蚁、毒蜘蛛、蚯蚓、喘气的蜥蜴、深黑与浅黑的蠕虫……但在天空变得只剩微黑的跳蚤之前,我该做回我的看守人。我还听见牧人在靠近……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

    钦奇比林:等等,拉拉巴尔,知风者,我们将爬上枝头继续交谈,而你将成为我与金刚鹦鹉争论的裁判。你已听到我们争执的内容了。

    金刚鹦鹉:我哪儿都不会去,因为我醉了,牙还疼。

    拉拉巴尔(隐形):别再说了,你们每人爬上自己认为最好的树吧!因为牧人将至,他们可能会吓一跳:途经处发现一只如此大的彩鸟和一名只有一支箭的红兵。

    钦奇比林:来吧,我们上树吧!树叶在拉拉巴尔的气息中战栗。已经辨不清他的话了,只听得见风声。(推了推金刚鹦鹉。)好了,我来帮你……你先上……当心,别弄断一根骨头,你该装上另一根玉米骨!(金刚鹦鹉哼哧哼哧呻吟着,试图往上爬。)呼哧!

    金刚鹦鹉:哼哧!

    钦奇比林:呼哧!

    金刚鹦鹉:哼哧!

    钦奇比林:呼哧!

    金刚鹦鹉:哼哧!

    乌瓦拉维斯[4](隐形):不是吧!不是吧!牧人的心如是说,并与低沉、懒散、比雨更潮湿的薄雾争斗。

    拉拉巴尔(隐形):闭嘴,乌瓦拉维斯,守夜曲尊者!牧人的心可没这么说。是他们身披的粗厚羊毛煽动头发对抗那植物乳色的雾气,雾气似海绵,沾湿了头发。

    钦奇比林:呼哧!

    金刚鹦鹉:哼哧!

    乌瓦拉维斯(隐形):拉拉巴尔,你走路像喝了奇恰酒似的,你懂什么?你四处征服,泼洒雨水,毁坏树木,席卷人的房屋。

    拉拉巴尔(隐形):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风……狂野……自由。但是,让我们长着利牙的齿龈放下那撕咬的喜好吧!你让将至的牧人回去吧!因为钦奇比林和大镜子唾液正在这儿厘清恩怨。

    钦奇比林:呼哧!

    金刚鹦鹉:哼哧!

    (他们没能上树。)

    乌瓦拉维斯(隐形):我,乌瓦拉维斯,守夜曲尊者,我会让牧人回去。他们头戴大檐帽,遮住双耳,帽子是木制的,装过挤的羊奶,里面散发着奶与发的香味;脚指甲沾上了旧泥渍,像挖土的铲子;裤子打上了真实风景的补丁,多彩多样。这位像是臀上有片云;那位腿上有只蝴蝶;另一位背上有朵奇葩。缝补祖母[5]在衣衫上绘风景……

    钦奇比林:守夜曲尊者,让你的牧人回去吧,因为我的箭头燃起了火焰,要尝尝这小丑心脏的五彩血!

    金刚鹦鹉:你让他们回去吧!不过,请你问问他们,因为牧人有治牙疼的好办法,虽说我的牙已不再是牙,而是那些可恶的巫师之子给我装上的玉米,不是我那珍贵的口腔骨。

    拉拉巴尔(隐形):多亏有你,乌瓦拉维斯,他们停下来打道回府了,这条路不适合他们。现在,让我们把泥抛到脚上吧,就一小会儿,好接着看大唾液与钦奇比林相互龃龉。

    乌瓦拉维斯(隐形):我会给大镜子唾液牧人用来缓解牙疼的药。当凛冽的清晨来临,他们感觉腐烂的玉米在口中钻刺与灼烧,而且没法吐出来。我,守夜曲尊者,知道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

    拉拉巴尔(隐形):我,拉拉巴尔,我,我我,我我我……带来了药,我将显露形骸,把药给镜子唾液……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现形。)拿好这宴饮瓢[6],你需要它来减轻痛苦。你已说了那么多谎言……

    金刚鹦鹉:呱咯,呱咯,呱咯!……呱咯,呱咯,呱咯!……(嘴伸进宴饮瓢,大口大口地吞下药后。)我们在哪儿?……我的疼痛消失了,你太神了,拉拉巴尔……当一个人摆脱了我所承受的那种剧痛,像是用手拂去疼痛后的如释重负,他会觉得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以我刚才问:我们在哪儿?我在哪个国度?我对疼痛恨之入骨,而现在不疼了,我又爱上了自己。

    乌瓦拉维斯(隐形):拉拉巴尔已为你止痛并换上狂欢之心……只有当一个人高兴时,死亡之箭才会受到欢迎。死于愉快之人不会真正死去。我若要死,会向拉拉巴尔索要他的宴饮瓢。

    钦奇比林:那来吧,啊咕呱咯,现在我想战胜在宴饮瓢里的你……

    金刚鹦鹉(狂笑不止):呱咯,咕咿咯,呱咯,咕咿咯,咕咿咯,呱咯,呱咯,啊呱咕咿咯,啊呱呱咯,咕咿呱呱咯!

    钦奇比林:若我赢了你,我的箭将射死你。在你的身体完全冰凉以前,我会把你当作五彩羽饰,抖一抖你那谎言上的尘土,你那如同清澈不再的河湖般的谎言。

    乌瓦拉维斯(隐形):我洗耳恭听。这些树上的每片叶子都是我的耳朵。我不会落下一个字。

    拉拉巴尔:现在我们知道守夜曲尊者的耳朵是绿色的。他是绿耳牧人。

    钦奇比林:啊咕呱咯,你说太阳到达白蜂鸟之眼,并从那里返回起点。若是真的,你如何解释我眼睛所看到的画面呢?太阳并非落至起点,而是落向相反的地方。

    金刚鹦鹉:我这么说,也这么认为。太阳只到白蜂鸟之眼,并从那儿返回。另一半弧线,就是午后那一半,只不过是他灿烂旅程的幻象。(语气肯定,声音沙哑。)只是幻象罢了,啊咕呱咯……

    乌瓦拉维斯(隐形):我要去找缝补祖母,她会带来针线将我听到的话缝入我耳中。

    拉拉巴尔:我们别讲了,他们在说……

    钦奇比林(斩钉截铁):看得见就是看得见,不是幻象!我目睹太阳在三色宫里画出弧线后,并未藏入自己露面之处。看得见就是看得见……

    金刚鹦鹉:我们来玩文字游戏吧!

    钦奇比林:不!

    金刚鹦鹉:啊呱咯?拉拉巴尔该给你宴饮瓢。白蜂鸟之眼是太阳的玉米牙。

    钦奇比林:你会说他感到疼……所以返回……因为一颗牙疼,他不再走午之道的弧线,而是从晨之路折返,从升腾处下坠。

    金刚鹦鹉:下午是一种幻象……

    钦奇比林:我看你哑口无言了吧。啊咕呱咯,如果太阳重回起点,那么谁是夜里为他庆祝婚礼的人?夜晚为女人而生。女人的胸如鸟巢。谁将他午后的衣衫换成黑夜的外套与长袍,将红宝石戒指换成黑曜岩指环?这些是你的原话。我就与你玩文字游戏,用你的利器打败你。少女是他黎明前的妻子……

    金刚鹦鹉:我们的守护神走了。已听不见乌瓦拉维斯的声音了。

    拉拉巴尔:我还没走,但我不在这里……

    金刚鹦鹉:听好了,钦奇比林,你好好保管这个解释,就像缝补祖母带来针和她发丝般的唾液,将这些补丁缝入你的信仰。

    钦奇比林:听着,你给我听着,你是骗子大镜子唾液!

    金刚鹦鹉(声色俱厉):朝暾曈昽,直抵天穹中央的白蜂鸟之眼,而后从那里返回,投射到另一半天空,即一面大镜子,因而人们叫我“骗子大镜子唾液”。我们是创造世界的唾液。夜晚为女人而生,它只是幻象而已。太阳并没有亲自来到夜晚,到的是他镜中的影像。女人得到的仅是事物的幻影。库库尔坎并未躺在被选为其妻的少女旁;妻子爱的是他反射在镜中的影像。

    钦奇比林:你总是玩弄词藻!我的弹弓石的作用就是将那镜子击碎。是库库尔坎,神,伟大的神,我伟大的神,爱着她,而她终究只是他黎明前的妻子。

    金刚鹦鹉(惊诧):钦奇比林,啊呱咯,钦奇比林,杀了我吧!但别用弹弓,你的弓上有支箭。

    钦奇比林(瞄准):红箭!

    金刚鹦鹉:不,用你在富足之地捡到的箭!

    钦奇比林(暗自吃惊):黄箭?

    金刚鹦鹉:呱咯,当你拾起时,她就不再是箭!

    钦奇比林:是黄花……雅伊[7]……

    金刚鹦鹉:黄花献给了库库尔坎!那将是他黎明前的妻子!

    钦奇比林(咬紧牙,一步步向后退,一手遮脸,一手自然垂下,弓与红箭像废物一样挂在这只手上,在手上,在手指上。):雅伊,黄箭……我的……箭……我的箭……雅伊……雅伊……

    金刚鹦鹉:你是弓箭手!你是弓箭手!雅伊是箭!雅伊是箭!而我是彩虹……呱咯呱咯呱咯呱咯……太阳的命数已定!

    * * *

    [1] 印第安人使用的一种木鼓。

    [2] 美洲的一种玉米酒,由玉米在甜水中发酵而成。

    [3] 拉拉巴尔(Ralabal),《萨希尔家族大事记》中的人物,掌管风的神灵。

    [4] 乌瓦拉维斯(Huvaravix),《萨希尔家族大事记》中的一位神灵,守夜曲尊者。

    [5] 在所有印第安传说中,“祖母(Abuela)”都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传说缝补祖母常在破布袋中旅行。

    [6] 《萨希尔家族大事记》中提及的物品。

    [7] 雅伊(Yaí),真名应为“伊娅(Yía)”,一种金色的野茴芹,焚烧后用来祭祀神灵。文中指一位献给库库尔坎的女人。

本站推荐:洛丽塔十字军骑士少年弃儿汤姆琼斯史基地边缘大象的证词曾国藩传野鸭国盗物语小妹妹

危地马拉传说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I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阿斯图里亚斯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阿斯图里亚斯并收藏危地马拉传说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