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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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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稚儿相差两岁,一个十三,一个十五。大的叫千手丸,小的叫瑠璃光丸。两人都是在年幼无知时被寄养到女人禁入的比叡山,由尊贵的上人高僧一手抚养长大。据说,千手丸生于近江国的长者之家,四岁之时,因为某种原因被带来僧坊。瑠璃光丸是某少纳言的公子,也是因为某种情况,三岁时断奶离开奶妈,舍弃京城,被托付到这镇护王城的圣地。两个孩子理所当然地从他人口中听说过这样的传说,但是,他们自己既没有明确的记忆,也没有可靠的证据,只觉得自己既没有爹,又没有娘,只是把精心抚育自己的上人高僧当作家长,一心一意地立志求得佛道。

    “你们一定要觉得自己的境遇是很幸福的。人对于父母的思念、对于故乡的憧憬,其实都是一种浅显烦恼的行径。你们不了解山外的世界,不用惦念父母,完全不用知晓烦恼的痛苦。”每当上人高僧这样说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对自己幸运的境遇由衷地感谢。据说,像上人那样德高望重的高僧,逃到此山来之前,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折磨,进行过长时间的自观修行,直到彻底斩断那些羁绊。更何况上人的弟子中间,虽然每天聆听讲经,却至今感叹着未能杜绝烦恼的还大有人在。多亏两个孩子不了解社会,所以才能不罹患那些令人恐惧的烦恼恶疾,一开始就从只有消灭烦恼才能证明菩提之果的烦恼中得以解脱。他们一想到最近将接受剃去稚儿髻的戒律,成为不亚于师父高僧的尊贵的出家人,就觉得每天都非常快乐。

    然而,两个孩子出于天真无邪的好奇心,对于充满烦恼痛苦的红尘究竟是怎样的不祥之地还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想象,哪怕并不想去那儿居住。听以上人高僧为首的众多前辈说,在那个肮脏污秽的人世间,仅有的一点传达了西方净土的面貌的地方,就是我们所居住的山上。从山脚下向四周扩张,蓝天白云之下的广袤的大地————那一片大地,正是我们的经文里做过各种描写的五浊[1]世界。两个孩子从四明山的顶峰,各自朝听说的故乡方向眺望,沉浸在梦幻般不靠谱的空想之中。有一次,千手丸远望着近江国,指着紫色雾霭底部闪亮的琵琶湖,以兄长的老到口吻向另一个孩子问道:“我说瑠璃光丸呀,如果说那儿就是人世间,你觉得那儿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我听说人世间是充满尘埃的令人讨厌的地方。从这里望去,湖水像镜子一样纯净,难道你看不见吗?”瑠璃光丸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他提出如此愚蠢问题,怕要被年长的朋友耻笑一样。

    “可是,你大概不知道那美丽的湖水下面有着可怕的龙神,湖边的三上山上,还有比龙更大的蜈蚣呢。上人高僧说过,从山上往下看,人世间那么美丽,但下山到那儿一走,就不能掉以轻心哪。我想,一定是那样的。”

    说着,千手丸的嘴角上浮现出聪明的笑容。

    有一次,瑠璃光丸望着远处京城的上空,用手指着辽阔的平原上蜿蜒相连的王城屋脊,奇怪地皱起了眉头。“千手丸呀,那边一定是人世间,看上去那儿也有不比我们寺庙的药师堂和大讲堂逊色的漂亮的楼阁呀,你怎么看待那里的人家?”

    “那儿是治理整个日本国的皇帝所住的御殿,在人世间,那儿是最最干净、尊贵的住处。不过,人要在那御殿居住就要生为十善[2]的皇帝,要在前世就积满所需的功德。所以我们呀,还是在这山上好好修行,今生尽可能地多积善才行。”

    千手丸鼓励年少的孩子说。

    然而,鼓励者和被鼓励者这样的对话中均不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按照上人高僧的说法,人世间不过是一种幻影而已。从山上眺望到的景致,即便是美丽的,其实也不过是像水面上倒映的月光,等同于一种泡影。“你只要看那山巅的云就行了,远远看过去那儿就像白雪一样清净,像白银那样熠熠生辉,可是,当你走进那云里一看,既没有雪也没有银,只有一片蒙蒙的雾气。你们会觉得自己被谷底升腾而起的云雾给包裹了。人世间就如同那样的雾气。”经高僧这么说明后,觉得好歹是明白了,不过还是有点不满足。两人尤其感到欠缺的是,人世间居住的一种人,据说是万恶之源的女人,他们都没有见到过。

    “据说我到这山上时才三岁,而你在家里一直待到四岁,那对于人世间的事,多少应该还记得一点吧。外面的女人就不谈了,你的脑袋里应该还留着点母亲的形象吧?”

    “我常常努力地回想母亲的面容,可总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就好像隔了一层薄薄的幔帐,心里焦急得很。我脑袋里只模模糊糊地记得,在温暖的怀抱之中含着垂下的乳房的触感和甘甜的乳香。可以明确的是,女人的胸脯上有着男人没有的隆起的丰腴的乳房,我偶尔会记起那个,再多的,就像前世经历的事情那样一片模糊,全然无法想象……”

    一到晚上,两个孩子并排睡在上人高僧后面的房间里,这样讲着悄悄话。

    “虽说女人是恶魔,但她们有那温柔的乳房,这真叫人不可思议哪。”

    听千手丸这么一说,瑠璃光丸奇怪地说:“对呀,恶魔怎么会有那么柔软的乳房呀?”

    千手丸歪着脑袋,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记忆。

    两个孩子清楚地记得自幼背熟的经文说,女人是多么狰狞的动物,却无法推测出女人是用什么手段,散布着何等性质的毒害。无论是优填王[3]经中的“女人最为恶难一,缚着牵人入罪门”,还是智慧论中“执剑向敌犹可胜,女贼害人难可禁”,想起来,女人就像盗贼一样,把男子五花大绑起来,把他们拽到令人恐惧的地方去。不过,若按照《涅槃经》说法,“女人成大魔王,能食所有人”,那岂不是比老虎、狮子更巨大的怪兽吗?“见女人一次,常会丧失眼睛的功能。哪怕看大蛇,也别见女人。”倘若《宝积经》所写的话当真,那么女人就像栖息在深山里的大蟒,是一些体内能喷出毒气的爬虫类。千手丸与瑠璃光丸从各种经文中找来关于女人的其他记录,互相分享,交换意见。

    “你和我都把如此可怕的女人当作母亲,一度被她怀抱在膝头,并且平安无恙地成长起来。这么想来,女人看来并不是像猛兽和毒蛇那样吃人杀人,喷射毒气的生物吧。”

    “用唯识学派论[4]观点说,女人是地狱的使者,她们比猛兽和大蛇的模样更加骇人啊。我们之所以没有被女人杀害,是因为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可是,”千手丸打断对手的话头说道,“你知道唯识学派论中前面所说的话吗?‘女人地狱使,永断佛种子,外面似菩萨,内心如夜叉。’看到经文上那么写着,我想,即便她们心如夜叉,外面看上去一定很美。有一个证据是:上次有一个来京城参拜的商人,出神地看着我的脸,自言自语地说,真是个像女子那样可爱的稚儿呀。”

    “我也记得那些前辈老是嘲弄说,你真像个女孩子。难道我的样子像个恶魔吗?我甚至害怕地哭泣过。可是也有人安慰我说:不用哭吧,你的脸长得像菩萨那样美。我到现在还不知道,那是在赞美我还是在毁谤我。”

    两人越是这么交谈,女人的真面目似乎离他们的认识就越远了。

    虽说是大师高僧结界的圣地,但是这山中分明也有毒蛇和猛兽栖息。春天里莺啼花开,冬天里草枯雪降,人世间毫无变化。唯一有异的就是不见一个女人,佛主如此厌弃的女人,为何长得酷似菩萨?如此美貌的女人又为何比大蛇还令人恐惧?

    “人世间若是幻境,那女人一定是美好的幻影。幻境会使凡夫俗子迷失方向,恰似行走在深山里的旅行者迷失在浓雾中一样。”

    思来想去,结果两个孩子得到了这样的判断。美丽的幻境,美好的虚无————那就是女人。如果他俩不这样认定,那么两人的理性就怎么也无法满足。

    年少的瑠璃光丸的好奇心宛如倾慕幼儿童话故事乐园那样,是一种淡泊的一时冲动;年长一点的千手丸难以忘怀的,则是好奇心这个词所无法表达的强烈情感。每天夜晚与他面对面而睡,看着睡得香甜安稳的瑠璃光丸的天真无邪的睡脸,就不能不万分羡慕他人的纯真,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烦恼呢?而且,有时一闭上眼,眼前就会浮现出众多各式各样的女人的面影,整夜整夜地妨碍他的睡眠。有时,她们变成具备三十二相菩萨,在紫磨黄金的光芒中要拥抱自己,有时又变成一副阿鼻地狱的狱卒的样子,用从十八根角尖燃起的火焰,刹那间要将他杀死。被噩梦魇住后浑身冒冷汗的千手丸,被瑠璃光丸叫醒,从铺上跳起的事情也发生过好几次。

    “你刚才发出呻吟及奇妙的梦呓,是受到什么鬼魂袭击了吗?”

    听到询问,千手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声音颤抖地回答。

    “我遭到了女人幻影的苛责。”

    随着时间的推移,千手丸的举止表情中,渐渐失去了孩子应有的快活和单纯,只要一有空,他就悄悄地背着瑠璃光丸,在大讲堂的祭坛处徘徊,做梦似的全神贯注于观世音和弥勒菩萨的妖艳的尊容,耽溺于茫然的沉思之中。这种时候,充斥于脑海的只有唯识论中的“外面似菩萨”一句话,内心嘛,等同于夜叉也罢,不过是幻影也罢,在这座山上众多的殿堂与佛塔中摆放的类似菩萨的人,如若是能活在这个世上的,她们是多么端庄秀丽、多么庄严肃穆啊。不知何时,他对于女人的恐惧心消失了,留下的只是憧憬。药师堂、法华堂、戒坛院、山王院,他逡巡在山内的各个厅堂,永不满足地天天注视着本尊主佛、左右侍像、横木板条间的天人群像。这一阵子,他已经不愿意在和年少的稚儿谈论女人了,虽说要对瑠璃光丸说起“女人”二字并不困难,可是,他现在却会不可思议地感到这是件罪孽深重的事情。

    “自己为什么不会像瑠璃光丸那样以天真的态度去处置女人问题呢?为什么一边眼里朝拜着尊贵的佛像,一边在心里浮现出下贱的女人身影?”

    或许这也称不上是什么烦恼吧。————想到这儿,他不禁毛骨悚然。上人高僧说过:这山上没有烦恼的种子,虽然千手丸相信高僧的话语,可是自己怎么就不知不觉地成了烦恼的俘虏呢?他想,应该尽快地把心中的苦闷告诉高僧,但是,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响起:“别轻易向他人告白。”这烦闷既是痛苦的,又是甘甜的。看来也是应该设法珍藏于心。

    千手丸十六岁、瑠璃光丸十四岁那年春天,围绕东塔的五谷里樱花盛开,绿色新叶环绕的四十六坊中,连续多天是梵钟鸣响的闷热阴郁的晴天。有一天早晨,两个人受上人委派,去横川的僧正处办事,回来的路上,坐在路上稀少的杉树荫下稍事休息。千手丸不时发出叹息声,专注地凝视着兜率谷底升腾而起的晨雾形成山巅云雾的模样。他突然说道:“你最近一定会对我的状况感到奇怪吧。”说着,严肃地朝年少的朋友转过脸来。“……我与你交谈了人世间的事情以后,总是惦念着女人,每天都这样感到苦恼。我在梦境之中会想见到女人,这是难以启齿的。我跪在如来的尊像前,无论怎么用心祈愿,女人的面影总会在眼前闪现,一时一刻也无法念佛。我怎么变成了如此令人惊讶的人啊?……”

    瑠璃光丸吃了一惊,他看到千手丸的脸颊上流下了泪水。因为他流泪了,所以他说的是认真的。然而,女人的问题为什么会给他带来那么大的苦闷?其理由是瑠璃光丸所不明白的。

    “你距离出家尚有一两年的时间,上人高僧说过,我今年可以剃度。但是,如果我不能改正这令人讨厌的根性,那么即使有志于菩提之道又会有何效果呢?即使专修六波罗蜜[5],严守五戒[6],脑袋中的妄想会成为一辈子的障碍,就会永远摆脱不了轮回的世界。诚然,女人或许是空虚的彩虹、假象的幻影,但是像我们这号愚蠢的凡夫俗子,要把彩虹理解为幻影,比起听取难得的说教,还是深入到云雾中去看看,更容易明白。所以我决心,在出家之前偷偷下山一次,看清女人到底是什么,那样我就会明白幻觉的意义,妄想当即就会消失的。”

    “你那么干,上人高僧是要责骂的。”

    为了扫除迷雾,千手丸决心去探明女人的真面目,这是多么令人爱怜啊。可是,对瑠璃光丸而言,要是放好朋友一人去人世间,实在觉得放心不下。琵琶湖里的龙神、三上山上的蜈蚣要是跑出来他可怎么办?会不会被女人捆住手脚,拖进漆黑一片的洞穴?万一活着回来,因为破坏了高僧“不经我允许不得下山”的戒律,他还能在山上住下去吗?

    “我当然知道,人世间有无数的灾难等着我,碰上猛兽的獠牙,受到盗贼刀刃的威胁,可那不也是佛法修行的一环吗?即使不巧丢了性命,比起这样受烦恼痛苦的折磨还是要好些。听前辈们说,这儿离京城只有八公里,一大早下山,晌午过后就能回来。要是去京城嫌远,那么下到山脚下的坂本住宅地看到女人就可。只要半天不被高僧发现,我的愿望即可实现。即便事后败露,只要我消除了彻悟道路上的疑惑,高僧一定会为我高兴的。承蒙你为我担心真是不胜感谢。请你不必阻拦,我的决心是坚定的。”

    千手丸斩钉截铁地说着,眺望着从脚下一片开阔的琵琶湖水面上冲破晨雾冉冉升起的太阳。“幸好今天又是绝佳的好时光。现在出发,未时就能回来。要是能够平安回来,今晚就可以把人世间的稀奇事告诉你。你好好期待吧。”他的手搭在瑠璃光丸的肩上,劝慰他。

    “你坚决去的话,那把我也一起带去。”说着,瑠璃光丸哭了起来,“要是太平无事地回来那当然好,万一这半天的旅行中,你的身体出点事情,那我们何时才能再会。你说,即使舍弃性命也在所不辞,现在在这儿作别实在太不近人情。何况要是高僧问到你的去处,我该怎么回答呀。反正会遭苛责,我就和你一起出山去吧。既然对你的修行有好处,那肯定对我的修行也会起到同样的作用。”

    “不行不行。被妄想的黑暗封锁的我的心与你的心,就像白雪和黑墨一般大相径庭。你那水晶般透明的心胸,何必特意冒着风险去修行呢?要是你发生什么人身危险,那我才对不起上人高僧呢。要是去有趣的地方,我绝不会扔下你的。人世间是个多么令人嫌恶、惊人可怖的地方呀,如若我的运气好,全身而归,那么我的迷幻就能清醒,我就会把一切都详细向你诉说的。那样,你就不必亲眼去看人世间,也能知道幻觉的含义。所以说嘛,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我。要是高僧询问,你就说在山上迷了路,没看到我的身影就行。”

    千手丸无限留恋地走近瑠璃光丸的身边,长时间地贴住他的脸。自从懂事以来,他是第一次告别从未分离过的朋友与大山,既感到难受又充满勇气。他的感情,就像首次出征的战士那样兴奋,有可能牺牲疆场的悬念和立功凯旋的希望,在他那小小的胸中似激流盘旋。

    两三天后,千手丸还是没有回来。会不会跌落谷底摔死了?同宿的人们分头到处寻找,寻遍了整个大山,还是没有发现他。

    “高僧大人,我做了坏事。前两天我对您撒了谎。”

    瑠璃光丸伏在高僧跟前,忏悔有生以来首次犯下不妄语戒的过错,这已经是千手丸失踪十天以后了。

    “我说,从横川回来的路上找不到千手兄,那是谎言。千手兄应该已经不在山上了。虽然是受人之托,但说了无心谎言,还是我的罪恶。请大人原谅。我为什么当时就没有拦下千手兄呢?”

    说着,瑠璃光丸伏在榻榻米上悔恨痛苦地哭泣。

    自己当作兄长依赖的千手丸,现在在哪儿徘徊呢?是否正躺在荒僻的野草丛中,任露水濡湿呢?想起他坚决地说半天就能回来的话语,说明他一定遇到了什么变故。与其这样在山里漫无头绪地搜索,不如去浮世间的各处查查。这样万一他有幸活着,就可以尽早把他救出来。————瑠璃光丸下定决心,哪怕遭到高僧的责骂,也要如实把千手兄下山的真实动机向高僧坦白。

    “一旦进入人世间,就如同将石块投进大海之中。我们不知道千手的身体变成了什么。”

    上人高僧为了对少年表示威严,故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以深思熟虑的语气说道。

    “话说回来,你没有被妄想迷惑,还留在山上,虽然年少,你和千手的佛缘从小就不同。————的确,血统这东西是无可争辩的。”

    千手丸是农民出身的长者的儿子,而瑠璃光丸则是非常尊贵的殿上人[7]的孩子。所谓“血统这东西是无可争辩”的说法,是以往每次比较两人的容貌和品格时,瑠璃光丸常从人们口中听说的话,今天还是第一次从上人高僧这里听到。

    “随心所欲地破坏规则、离山出走的是令人憎恨的家伙。对于这种愚蠢行为的惩罚,我想他是会遭遇痛苦和磨难的,会碰到麻烦的。现在,他要么被野狗吞噬,要么被盗贼洗劫,恐怕已经不会平安在世了。你们可以断念,为他乞求冥福吧。你千万别因为这个原因引起烦恼。千手丸就是一个好的儆戒。”说着,高僧瞅着瑠璃光丸那聪明的、咕噜噜直转的眼球,抚摸着他的脊背,好像在说:“这是个多么聪慧的孩子啊。”

    每天夜晚,瑠璃光丸只能只身一人睡在高僧后面的房间里。千手丸与自己分别的时候,撂下一句“我马上回来”。为了避人耳目,故意找到偏僻崎岖的山路,朝八濑登山口方向走去。他的背影在瑠璃光丸每夜的梦境中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了。如今看来,自己之所以对他肯定已经丢了性命还无法断念,是因为觉得自己同样有罪,要是当时和千手丸一起走的话,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灾祸。想到这儿,他不能不为自己的幸运祝福。

    “如此说来,自己是受到了佛陀的冥护。自己一定要坚决遵照高僧的嘱托,最后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圣僧,一定要为千手丸祈冥福。”

    瑠璃光丸在心中反复起誓。倘若自己真像高僧表扬的那样具有敏锐的佛缘,那自己就必须忍受一切艰难困苦,最终一定能领悟真如法界的道理,证明佛上无上的悟道。————想到这儿,他那值得称道的头脑之中,又燃起了熊熊的信仰之火。

    不久,这一年的秋季到来了。距千手丸下山已过了半年的时光。满山阵雨般的蝉鸣声已被悲哀的茅蜩叫声所替代,几天之后,森林的树梢也就会渐渐变黄了。一天,瑠璃光丸完成了昨夜的勤行,沿着文殊楼的石阶往下向宿舍走去。

    “喂,喂,您是叫瑠璃光丸吗?”

    在石阶上有一人留神着周围的动静,轻声招呼他。

    “我是来自山城国深草乡、受主人指派来找您的,主人吩咐我当面向您递交这封书信。”

    这个人躲在楼门的暗处,露出藏在衣袖里的书信的一端,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不停地点头哈腰,鞠躬致礼,向瑠璃光丸招手。

    “……就这么说您可能不明白,详细内容都写在信上了。主人关照:请您尽量别让其他人看见这封信,并务请回复。”

    瑠璃光丸满腹狐疑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留着薄须的低贱男仆,泰然自若地取过信来一看。“哦,这是千手兄的笔迹呀。”

    他不能不忘情地叫出声来。对方制止了他的高声,继续说道:“是的,您的记性真好。写这封信的,就是您的好朋友千手丸,也就是我现在的主人。今年春天,他下山不久之后,就遇到可怕的人贩子的袭击,长时间地遭受到令人痛心的折磨,不过,他的好运至今尚未到头,两个月之前,他被卖到深草的氏族长者家当男仆。以此为机缘,长者温柔的、姿容娇美的女儿对千手丸一见钟情,千手丸现在已成了长者家的女婿,有了极其满意的、令人羡慕的身份。他想到曾经与您约定,要将人世间的情况告知您,所以为您带来了这封信。人世间绝非山上想象的那样,既不是幻境,也不是可怖的地方。女人与猛兽和大蛇迥然而异,她们比鲜花还要艳丽,比神佛还要情深,这些,他会详细写在信中的。千手丸不仅得到长者女儿的青睐,还有其他许多女人也恋慕他。他总是乘兴外出,游走各方,今天到蟹岛、江口,明天到神崎,由比二十五菩萨[8]还要华丽的成群的游女簇拥服侍,宛如春季在野山狂乱飞舞的蝴蝶那样,过着快乐的日子。他想到您完全不了解如此有趣的人世间,独自一人过着十分寂寞的生活,对你感到怜悯。主人说,可能的话,他想接您去深草乡,让过去的好友分享这种幸福。在我看来,您是比千手丸更美、更可爱的稚儿,若是在这样的山中终其一生,那就太可惜了。像您这样相貌俊美的人,出现在人世间,会受到人们多大的追捧呀。对了,我所说的是真是假,您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我恳请您,务必和我一起去深草。现在我要去近江国的坚田湖滨,明天一早我再回到这儿,在此期间,请好好判断,下定决心,别让任何人发现,到这个楼门下等我。我们绝对不会亏待您的,如果我能够把您接回去,主人将会多么高兴呀!”

    这个微笑着说话者的风度,令瑠璃光丸感到莫名的恐惧。他来不及细细品味半年来突然得到朋友消息的喜悦,有关自己一生命运的重大问题,就出其不意地摆在自己的眼前,他顿时感到有点目眩窒息,呆呆地站着战栗不已。

    “之后虽经历的种种事情,真不知从何处写起又到何处搁笔。无法亲自登山拜访谋面,真是实在抱歉。一旦破坏了山上戒律,就不该再仰望一乘[9]之高峰,亦难以平等接近深深之沟谷……”

    来信是这样开头的,瑠璃光丸好像在怀疑自己,心神不定地慌忙阅读着处处用文言书写的信件。“虽说不消半日就能回来,但过了这么多时间,想必你认定我已经另有所图,一再感到遗憾和痛苦的吧。其实,千手自一开始就全无那般邪念,只想着黄昏时分赶回僧坊。正朝着云母越行走时,从背阴处突然有人蹿出,无情地将我堵嘴蒙眼,不知带往何方。只觉得自己受到菩萨的惩罚,要开始奔赴三途八难[10]活受罪了。”信中既有如此殊胜的文句,也有果断大胆的“荒尾火车荒尾火车[11]”的用词开头,对神佛毫不忌惮的段落。“荒尾火车荒尾火车,人世间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境,而是真正显现西方净土的安乐国。现今的千手,一念三千[12]的法门、三谛圆融的观行皆不需要。与其当个顿悟的行者,不如成为烦恼的凡夫远来得快活。我这么说绝不是要让你感到困惑,而是望你尽快回心转意,理应让你下山。”难道这就是那个千手丸的口吻吗?曾经对佛教有着如此虔诚的信仰之心,对烦恼大加诅咒的千手丸,这真是他的了见吗?信中全篇充满着亵渎冒犯的用语,奇妙的喜形于色的腔调,一种给人以压力的热情,引起了瑠璃光丸心中极大的反感,可是同时,长时间潜藏在脑海里对于“红尘浮世”的好奇心,也以同样的强度汹涌地浮现出来。

    “明天早晨就行,请您仔细想想。当然不用我说,绝对不要与他人商量。这座山上的和尚,全都是彻头彻尾的撒谎者,他们会让您这样无辜的稚儿,对人世间断念,随意说些让您宽心的话。总之,请您好好看看这封信,然后做出自己的决断,好吗?”

    来人看着瑠璃光丸脸上露出的狐疑的神色,怂恿着说。接着,连连点头致意后,目不旁视地跑下了石阶。

    瑠璃光丸的身子还在不停地颤抖。来人给一个纯洁而又地道的少年心灵塞进了无法承受的沉重物体。自己将因为明天早晨之前准备好的答复而影响到将来。————他还没有经手过这么大的事件,只要意识到这一点,他就无法控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

    入夜,不安和兴奋依旧支配着大脑,他没法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今天得到的问题。他把那封揭示出长久锁在心中的“女人”秘密、处处连缀着令人惊异文字的不可思议的信件放在桌子上,想着待心情平静一点后再读一遍,此刻正闭上眼睛一心一意地念经。虽然有了令人怀念的旧友的消息,然而他冷不防地从旁边扰乱了自己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勇猛精进的决心,积累的随缘行动之功德,真是既让人可恨,又让人恼火。

    “再读一遍会成为迷茫的根源,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它。”

    正这么想着,觉得一旁又传来嘲笑自己卑怯的话语:“自己并不这般柔弱的人,连这点事都觉得危险。”不管自己是否迷茫,那只是佛祖的一个想法而已。千手丸所说的,人世间不是幻境,真的可以相信吗?那句话对自己又有着什么样的诱惑力呢?如果自己经不起那种诱惑,那是要被佛陀抛弃的。不时抬头的好奇心,为他做出了各式各样的辩解。

    “……要说到女人的温柔和美丽,无论是绘画还是文章都难以表达,比较、比喻皆无法传告。……昨天在淀津坐船去江口,沿河住家的游女纷纷撑船向我靠拢。她们纳闷这究竟是势至菩萨的下凡,还是杨柳观世音的临时修行?总之觉得是世间值得庆幸的事情,不出一会儿,她们就把千手的船只团团围住,一起唱起了催马乐歌谣,内容暂且不提,说定要唱首歌给我听。一位游女站在船舷边,反反复复地唱出节奏奇妙的歌谣:‘释迦牟尼于烦恼世界至清净境地间往返,其子罗睺罗之母依在。’……”

    千手丸使出浑身解数,力图从信里的上下文,攻破瑠璃光丸的求佛道之心。他说出世十六年后,才首次看到人世间那么多年轻人的欢喜和赞叹,他们在那儿响亮地呼唤。千手丸信里有的部分在兴高采烈地舞蹈,有的部分在埋怨上人高僧对自己的欺骗,有的部分在向自己的青梅竹马瑠璃光丸起誓过去的友谊永不改变,劝其下山。瑠璃光丸深读此信后的感觉是,自己从经文的任何一节或其他任何文献中均未得到过这样的印象。

    “相信有十万亿土的彼方————极乐净土,就在此山脚下,那儿有无数活菩萨居住。只要自己能去,随时会受到款待。”这一令人惊异的事实,已经没有丝毫可怀疑的余地了。千手的信中已经透露,人间一定有迦陵频伽[13]鸟、孔雀和鹦鹉在鸣啭吧,有砗磲[14]玛瑙的楼阁、有金银赤珠的街道吧。瑠璃光丸的眼前,忽然出现了童话故事里绝妙的空想世界,能够下山去如此快乐的世界,怎么会妨碍悟道呢?高僧为什么要轻视那个世界,为什么要让我们远离那个世界呢?他在战胜这种诱惑之前,首先想搞清楚必须战胜它的理由。

    借着昏暗的灯火,他展开书信,反复阅读了几遍,整整一宿没有合眼,始终在思考。凭借自己的知识和理解能力,在可能的范围内,拼命想找出足以否认信中所说事实的依据,恳求佛陀倾听自己认为值得称道的良心呼唤,并予以拯救。这样做的结果————使他犹豫着难下最后决心的,无非是对于住惯了的僧院生活的留恋和高僧严厉训诫的盲目的敬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然而,没想到以上两点非常执着地控制着他的想法,如果想要坚决不下山,那只有尽量极力主张那两种情感。

    “难道你只相信千手丸信里的话,不相信佛陀的教诲和高僧的戒律?难道你不胜惶恐认为佛陀和高僧是骗子?这样你能够心安理得吗?”

    他这样出声嘀咕着质问自己。人世间如同千手丸所说一定是个相当有趣的地方,但是,受到这趣味的吸引,将十四年才建筑起来的信仰一朝抛弃,好不好呢?自己不是早就发过誓,要忍受千难万苦的吗?虽然能得到一时的现世之快乐,却因此受到佛法的惩罚,来世堕入地狱之后,不是会受到十倍、二十倍的痛苦吗?

    “血统这东西是无可争辩的……”

    这时,瑠璃光丸的脑中又浮现出这句话来。自己与千手丸从小佛缘就不同,自己受到释迦牟尼的保佑。此刻,自己幸运地想到了“来世的报应”,这肯定也是释迦牟尼的保佑。既然有来世,自己还是害怕佛陀惩罚的。正因为有来世的希望,所以高僧要禁止我们享受现世的快乐。千手丸对来世好像并不相信,而我是坚决相信的,也相信佛的惩罚。正由于这样,高僧才说我的佛缘好,对我进行褒奖的。

    这一想法,如同上天的启示降落到瑠璃光丸的头上,一开始好似电光闪闪,渐渐地就像海上滚滚的波涛,浸没了瑠璃光丸的灵魂,淹埋了他的全身。这一犹如陶醉于清新舒畅、流丽华美音乐中的心情,不是进入狂热专致境地的修行者是无法感受的,他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对于宗教尊贵的感激之情。瑠璃光丸不由得合掌,向看不见的佛陀朝拜,而且,心中不停地重复着这样的话语。

    “请原谅我短暂转意于今生的荣华,抛弃来世因果报应的愚蠢的罪恶。我再也不会引发今夜这样卑贱的念头,请原谅我。”

    再发生什么情况,我也不会受人诱惑了。千手丸耽溺于现世的快乐,就由他去吧。就让他倒跌进来世的无间地狱[15],品尝无限长久的痛苦吧。到那时候,自己已经到达西方净土,站在高处俯瞰他哭号的身姿。不管怎么说,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抑制。已经不要紧,确实保险了。

    瑠璃光丸下定这个决心之时,漫长秋夜的东方业已发白,拂晓勤行的钟声已经鸣响。他怀着比平时紧张数倍的心情,到刚刚醒来的高僧的起居室恭恭敬敬地伺候。

    千手丸派来的使者,在这一天的卯时,等在文殊楼的石阶下,瑠璃光丸果然来到这儿,然而,少年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人世间的确十分有趣,我因为有些缘由,决定不下山。比起女人的情意来,我还是觉得佛陀的恩惠更加难得。”说着,瑠璃光丸从怀里取出昨夜的信封,“我打算不在现世受苦,而是享受来世的安乐。请你转告千手。我保留这封书信反而会心灵迷茫,所以请你顺便带回去。”

    来人不可思议地眨着眼睛,正要想说什么的当口,瑠璃光丸匆匆将信封撂在地上,头也不回地朝僧坊方向消失了踪影。

    就这样,到了这一年的冬季。

    “明年,你就要十五岁了,有千手丸的先例,到来年春天,你也早早出家吧。”高僧对瑠璃光丸说。

    可是,因为有了旧友的消息,他的心情不再平静,虽然已凭借热情强行拒绝下山,但是实在无法长时间保持平静。他的心中,也渐渐开始放射出烦恼的曙光,终于开始明白了曾经折磨千手丸的妄想的意味。和千手丸一样,他也在梦中看到了女人的面影,迎来了感受到殿堂、佛塔中各位菩萨像蛊惑的时代。而且还莫名地产生了后悔将千手丸来信返回的心情,不知不觉地等待着,希冀深草的使者再次来临。高僧看他的表情时,他会感到害怕。

    不过,依然相信“佛的冥护”的瑠璃光丸,没有采取千手丸那样鲁莽的行动,一天,他正襟危坐在上人高僧跟前说道:

    “上人殿下,请您怜悯我的愚昧。如今,我已经无法嘲笑千手兄了,请您教授我如何扑灭烦恼之烈焰,如何消除女人之幻影的方法。为了进入解脱之门,无论经历何等严酷的修行我都在所不辞!”

    “你对我的忏悔真是好极了。我敬仰你的努力,真是令人钦佩的稚儿。”上人高僧说。

    “当那种邪念刚刚萌生之时,唯有依赖佛陀的慈悲。从现在开始的二十一天里,你要不懈怠地洒水净身,闭居在法华堂里斋戒祈祷。如此一来,一定会得到佛陀给你的利益,消除那可恨的幻影的。”上人高僧如此教导他。

    从翌日起到第二十一日那一天结愿的夜晚,瑠璃光丸倚着堂内的支柱,连日的疲劳使他迷迷糊糊地瞌睡了。梦中,出现了一位高雅的老人,频频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是来通知你一件大好事的。你是前世的天竺某国王宫殿里的官员。当时,那个京城里有一位美貌的女人,深深地迷恋着你。不过,那时候你的道心坚定,是个不溺情欲的人。女人怎么也无法迷惑你。由于你有排斥女人色香的善因,被上人高僧抚养,成为具有难得智识的人,过去迷恋你的女人,至今对你难以忘怀,她变了姿容居住在此山中。你要是受到女人幻影的折磨,可以去见见那个女人。她因为迷惑你的罪过报应,今生生为禽兽,不过,又把尊贵的圣地当作栖身之处,因为每天听到经文,所以来世即可再生于西方净土。这样,终于可以在极乐的紫云英上,与你共现微妙的菩萨相,沐浴四面八方佛陀的光明。那女人现在独自在这座山的释迦顶,她负了伤行将死亡,你得快去见她才行。这样那女人就会先于你到达阿弥陀佛国,在暗地里帮助你的菩提心,你的妄想就会毫无依恋地被消除。————我实在赞赏你的信仰,作为普贤菩萨的使者,从兜率天[16]而降。愿你的信仰将来永远不动摇,特赠你这串水晶念珠。请你绝不要怀疑我说的话。”

    等到瑠璃光丸清醒过来时,不仅看不到老人的身影,而且他的膝盖上,真的有一串水晶的念珠宛如拂晓的露珠,发出灿烂的光辉。

    在将近十二月的大清早,冒着刺骨的寒风攀登释迦顶峰,对于幼小可爱的稚儿而言,是比二十一天的洒水净身更加艰苦的修行。瑠璃光丸为了见到连接深邃三世因缘的现世女人,拼命地攀爬险峻的山路,他一点儿也不感到辛苦和障碍,半路上又下起了棉花般的纷纷雪花,它们反倒成了燃起他热情、坚定他顽强意志的动力。眼看着天地、沟谷、森林都被浩渺的银色包裹,他好几次被绊倒后又挺身继续前进。

    终于即将登顶的时刻,有一只比雪还要洁白的、令人惊讶的雪精灵似的无名鸟,她的羽翼下受了伤,像是瓣瓣红花一般,鲜血滴落在旋转着缤纷而落下的积雪上,她在雪地上翻滚喘息,痛苦挣扎。瑠璃光丸看到她的模样,一下子奔跑过去,好似大鸟护住雏鸟一样,用手紧紧抱住了她,在无法发出声音的狂风中,大声叫喊起弥陀的称号,并将手上的水晶念珠戴在她的颈项上。

    瑠璃光丸担忧自己会比她先行冻死,他为她遮挡好肌肤。分不清是鸟儿的羽毛还是细雪,纷纷扬扬地不停落在瑠璃光丸低垂着头的可爱的、像个小建筑似的稚儿顶髻的头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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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五浊,佛教用语,指发生世乱的五种现象:劫浊(天灾、疫病和战争)、见浊(邪恶观点流行)、烦恼浊(道德败坏)、众生浊(人的素质降低)和命浊(寿命缩短)。

    [2]  十善,佛教用语。指十种善业: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绮语、不恶口、不贪欲、不瞋恚、不邪见。

    [3]  优填王是古代印度憍赏弥的国王。

    [4]  唯识是佛教用语,系佛教唯识宗的基本教义。认为一切现象均为心的主体“识”假造出来的。

    [5]  六波罗蜜,佛教用语。从生死此岸到达涅槃彼岸的六种修行途径,包括布施、持戒、忍辱、精进、定禅和智慧。

    [6]  五戒,佛教用语。在家信徒必须遵守的五条戒律,即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

    [7]  日本古时获准可进入宫中清凉殿的人,即介于上达部与地下部之间四、五品的部分官员以及六品藏人。

    [8]  净土教中临终之时,与阿弥陀佛一起来迎的观世音、大势至、普贤等25位菩萨。

    [9]  意为修行成佛的唯一乘坐工具(修行途径)。

    [10]  三途是作为罪孽报应所去的三个世界:火途(地狱道)、刀途(饿鬼道)、血途(畜生道);八难指不能与佛相见,不能听佛法八种境界:地狱、饿鬼、畜生、长寿天、边地、盲聋瘖痖、世智辩聪、佛前佛后。

    [11]  佛教用语,火车指载着生前有罪的亡者开往地狱的着火的车子。

    [12]  天台宗的基本教理,认为人心中的瞬间包含三千世界,即森罗万象。

    [13]  迦陵频伽是梵文Kalavi?ka的音译,亦译为妙音鸟、好声鸟。

    [14]  砗磲为佛教七宝之一。

    [15]  佛教用语,八大地狱之一,犯五逆罪者不断受折磨的地方。

    [16]  佛教欲界六天中的第四天。是未来佛弥勒菩萨的住所,故又称弥勒净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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