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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明寺的杉树渐渐转为烤焦似的赭黑。碰到晴空万里的日子,风吹云动的天边可以望见山势陡峻的山峰,还有山壁上露出的一道道白色条纹。日复一日,时间追着宗助夫妇,把他们赶向寒冷的季节。每天早晨,门外必定传来的纳豆叫卖声,令人联想到瓦上结霜的景象。宗助总是躺在棉被里一面听着叫卖一面感叹:“冬天又来了。”从年底到开春这段时间,阿米整天都在厨房里担忧,希望今年不要像去年那么冷,别又冻住了水龙头才好。每天晚上,夫妻俩始终躲在暖桌下取暖,一步也不肯离开,两人都觉得广岛和福冈的冬天着实暖和,真是令人好生羡慕。

    “我们简直就跟前面的本多家差不多了。”阿米笑着说。她所说的“前面的本多家”,是指住在附近的一对老夫妇,也跟宗助家一样,租了坂井的房子。本多家雇了一个小女佣,每天从早到晚家里十分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阿米独自坐在起居室里做针线的时候,偶尔会听到有人呼唤:“老头子!”那是本多家老太太叫她丈夫的声音。阿米也曾在门口碰到她,向她客气地问候几句,老太太会对阿米说:“有空到我家来坐坐吧。”但阿米一次也没去过,对方也没到宗助家来过。所以宗助夫妇对本多家的讯息所知甚少,只从附近做生意的小贩嘴里听说,本多家有个独生子,在朝鲜的统监府(1) 之类的衙门担任高官,每个月都会给父母寄来生活费,所以老夫妇才过得那么无忧无虑。

    “那老头还在莳花弄草吗?”

    “天气渐渐冷了,大概不弄了吧。他们家回廊下面排满了花盆呢。”接着,宗助与妻子的话题从前面的邻居转向房东家。在他们看来,房东家跟本多家是完全相反的类型,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房东家更热闹的家庭了。最近因为院里的草木都枯了,房东家那群小孩也不再跑到山崖上笑闹,但每天到了晚上,还是会传来阵阵琴声。有时不知是女佣还是什么人在厨房高声谈笑,连在宗助家的起居室都能听到。

    “那家伙到底是做什么的?”宗助问。到现在为止,这问题他已不知问过阿米多少次了。

    “什么都不做,整天游手好闲吧?因为手里有房地产嘛。”阿米说。这答案她也不知已向宗助说过多少回了。

    宗助没再继续多问坂井家的事。自从他休学以来,每次看到左右逢源又沾沾自喜的家伙,心里就会升起“走着瞧吧”的感觉。之后过了一段时日,那种感觉又变化成单纯的厌恶。但是最近一两年,宗助对这种自己跟他人之间的差异早已毫不在意。他觉得自己有自己的宿命,别人也有别人的运途,两者原本就不是同一种类型,除了彼此都是人类,同时也都活在这个世界上之外,毫无任何交集或利害关系。虽说平常聊天的时候,宗助也会顺便问问“那人是干什么的”之类的问题,但是在他开口之前,已先觉得花费口舌打听这种事实在太多余了。阿米呢,基本上也跟宗助抱同样的想法。不过阿米今晚倒是难得地说了很多,什么“房东坂井看起来大概四十岁,脸上没留胡子”啦,“弹钢琴的是房东家的大女儿,今年十二三岁”啦,还有“别人家小孩到房东家去玩,也不让他们荡秋千”等。

    “为什么不让别人家小孩荡秋千?”

    “还不是因为小气,那样秋千比较容易坏掉呀。”

    宗助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么吝啬的房东听到宗助报告屋顶漏水了,却马上找了瓦匠来修补,听说院墙烂掉的消息后,也很快就找来园丁整修,这不是很矛盾吗?这天晚上,宗助既没梦到本多家的花盆,也没梦到坂井家的秋千。十点半上床之后,他立刻发出鼾声,好像已经历尽千辛万苦似的。阿米则不时地睁开眼睛,打量昏暗的室内。她最近脑袋不太舒服,常为了晚上睡不着而烦恼。寝室凹间的地板上放着一盏昏暗的小灯。他们夫妇晚上有个习惯,睡着之后仍然点着灯,总是先捻细灯芯,之后再把油灯放在凹间里。

    阿米有点心神不宁地不断移动枕头的位置,每次移动时,压在身体下方的肩胛骨也在被褥上擦来擦去,辗转反侧半天之后,她干脆采取俯卧的睡姿,用两肘撑起身子,瞪着丈夫看了一会儿,才坐了起来,把搭在棉被脚边的日常和服披在睡衣上面,然后端起凹间的油灯。

    “喂!我说,你呀!”阿米走到宗助枕畔俯身呼唤着。丈夫的鼾声这时已经停了,但还是睡得很沉,不断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阿米重新站起来,端着油灯拉开纸门,走进起居室,漫不经心地举灯打量昏暗的室内,衣橱的门环闪出微弱的光芒。穿过起居室之后,隔壁就是熏得发黑的厨房,只见下半边钉着木板的纸门上方泛着白光。阿米在没有暖气的房间里伫立半晌,这才伸出右手,静悄悄地拉开女佣房的纸门,举起油灯朝室内张望一番。女佣蜷着身子缩在看不清颜色与条纹的棉被里,那身影看起来就像一只土拨鼠。阿米又朝左侧的六畳榻榻米大的房间瞧了一眼,屋里空荡荡的,显得十分冷清,那座梳妆台的镜面在深夜看来非常耀眼。

    阿米在家中绕行一周,确认没有任何异状之后,重新钻回棉被,闭上双眼。这回她总算放了心,不再花费心思想眼皮四周的状况,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猛然间,阿米又睁开了眼睛。耳中感觉听到枕畔传来一声巨响。她抬起头,耳朵离开了枕头,暗自寻思了几秒,怎么想,都觉得那声音很像巨大的重物从后面山崖上落到了自己睡觉的这间客厅外面,而且是刚才睁眼那一瞬之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这个念头跃入脑中时,阿米突然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便把手伸向睡在身边的丈夫,拉了拉盖在丈夫身上的棉衣袖管。这回她可是非常认真地想弄醒宗助。

    宗助始终睡得很熟,这时突然被阿米叫醒,只听阿米嚷着:“喂,你起来一下啊。”一面说一面还用手推着丈夫。

    宗助仍处于半睡眠状态,却立刻应道:“哦!好的!”说着,宗助立刻从棉被里坐了起来。阿米将刚才发生的事向他低声报告一遍。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我刚刚听到呀。”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倾听户外的动静。但是屋外安静得不得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听了半天,再也没听到任何东西掉下来。宗助一面嚷着“好冷”,一面在单层睡衣外面披上外套,走到回廊上,拉开一扇雨户,向外面观察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感觉寒冷的空气在黑暗中迅速扑来。宗助立即关上了雨户。

    插紧窗锁之后,宗助返回房间,很快地钻回棉被。“没什么异常状况呀。我看大概是你做梦了。”说着,宗助便躺下身子。阿米却认为自己没有做梦,她坚持亲耳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宗助从棉被里露出半个脑袋转向妻子说:“阿米,最近你有点怪哟。我觉得你太神经过敏了。你得让脑子休息一下,一定要设法好好睡一觉。”

    这时,隔壁房间的壁钟敲了两下。两人听到钟声,都暂时闭上嘴。然而,经过一段沉寂,反而令人觉得夜深人静的气氛更浓了。夫妻俩这时都完全清醒过来,一下子也很难再度沉睡。

    “你是没有烦恼的。只要一躺下来,连十分钟都不到,就睡着了。”

    “我虽然睡得着,可不是因为没烦恼,而是因为太累才马上睡着的吧。”宗助说。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宗助又睡着了。阿米依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不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嘎啦嘎啦、震耳欲聋的声音,一辆人力车从门外驶过。最近阿米常在黎明之前被人力车的声音惊醒。她想起刚才那辆车子刚好就是在平时被惊醒的时刻驶过,暗自推测,应该就是同一辆车每天早上驶过同一个地点吧。她觉得这辆车大概正忙着分送牛奶之类的,才会那么匆忙地疾驶而过。换句话说,听到了这声音,也表示黎明已经降临,附近邻居即将纷纷起床活动。想到这儿,阿米也觉得心里有了依靠。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鸡鸣,接着,又听到路上行人穿着木屐,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半晌,好像听到阿清拉开女佣房的纸门去上厕所,然后又从厕所走进起居室看时间。这时,放在凹间的油灯的油已快要烧干,灯芯早已碰不到灯油,阿米睡觉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这时,阿清手里那盏油灯的亮光,从纸门的缝隙间射了进来。

    “阿清起来了?”阿米向门外招呼道。阿清听到阿米的声音,便不再回去睡了。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阿米也从床上起身。又过了三十分钟,宗助才起来。平时总是阿米挑准适当的时间走过来对他说:“可以起床啦。”

    碰到星期天或难得的假日,阿米还是会过来叫他起床,只是换成另一种叫法:“来!起床吧!”

    但今天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宗助心里有点记挂,阿米来叫他之前,他就先从棉被里爬起来,跑去打开山崖下的雨户。

    从崖下往上望去,寒冷的竹丛在清晨的空气里直立不动,朝阳划破霜雾,从竹林背后直射而来,让竹叶的顶端染上几分光泽。距离竹丛下方约六十厘米的地方有一段坡度极陡的山壁,宗助发现那段山壁上的枯草不知为何竟被刮掉了,草地下面的红土层鲜活地展露在他眼前。宗助大吃一惊,顺着直线往下看,看到自己站着的回廊下简直面目全非,地面的泥土和霜花都被压坏了。难道是哪只大狗从上面掉下来了?宗助猜测着。但是看这山壁刮过的痕迹,不管多大的狗,都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宗助跑到玄关拿来自己的木屐,当场就从回廊跳进院子。回廊尽头的转角是厕所,距离山崖更近,从那儿通向后院的小径,宽度几乎不满一米,窄得连人都走不过去。每次淘厕所的工人来做工,阿米总是担心地说:“那里要是更宽敞一点就好了。”宗助也常拿这件事取笑阿米。

    过了那个转角后,顺着小径往前走,就可通向厨房。这里原有一道枯枝交杂的杉木树墙,将宗助家的院子与邻家隔开,但是上次房东整修树墙时,把杉树上那些长虫的叶子都摘光了,现在后院跟邻家之间只剩一道坑坑巴巴的木板墙,一直延伸到厨房旁边的后门口。墙边周围经年晒不到太阳,屋檐上方的排雨槽又时常落下雨水,每年一到夏季,墙脚总是长满了秋海棠。花草长得最茂盛的时候,地面层层绿叶互相交叠,甚至将小径都遮得看不见。宗助和阿米搬来的第一年,两人看到这番景象,都惊讶得不得了。后来才听说,杉木树墙拆掉之前,这丛秋海棠就已种在这儿好些年了,地下早已布满秋海棠的根茎。即使从前的老屋已经拆除,每年到了植物生长的季节,秋海棠还是会一如往常地冒出枝叶。阿米知道了这段故事后,还忍不住高兴地嚷着:“好可爱哟。”

    宗助踩着地上的白霜,走到充满纪念意味的庭院角落时,目光立刻被那细长小径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伫立在这块晒不到太阳的寒冷地带。

    就在他的脚边,一个黑漆描金的文件盒被丢在那儿。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霜土之上,就像是谁故意拿来放在这儿似的。但是盒盖却被抛在七八十厘米之外,似乎是砸到墙角后,翻倒在地上。盒子内侧糊了一层千代纸(2) ,花纹清晰可见。原本装在盒里的书信、文件等被人随手抛掷得满地都是,其中有一份较长的文件,故意被拉开六十多厘米,旁边还有一团揉成球状的纸屑。宗助走过去,掀开那团废纸想瞧瞧下面是什么,谁知掀开一看,脸上不觉浮起苦笑。原来那团纸屑下面竟是一坨大便。

    宗助捡起散落在泥地上的文件,全都堆成一沓,塞进文件盒,再捧着沾满泥土和白霜的盒子走到后门口,拉开木板纸门对阿清说:“喂!把这暂时放在里面吧。”说着,便把盒子交给阿清。阿清露出讶异的表情,有点不解似的接过文件盒。阿米正在里面的客厅掸灰尘,宗助便把手缩进怀里,一摇一摆地甩着空袖管到处巡视,玄关、大门的周围全都检查了一遍,却没看出任何异常。

    转了半天,宗助这才走进家门,来到起居室,跟平日一样在火盆前面坐下。刚坐好,他就大声呼唤阿米。

    “你一早起来跑到哪儿去啦?”阿米从里面走出来问道。

    “喂!昨晚你听到枕头旁边的巨响,不是做梦哟。是小偷!是小偷从坂井家的山崖上跳到我们家院子的声音啦!刚才我到后院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文件盒掉在地上,原本装在里面的书信之类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丢得满地都是。更糟糕的是,地上还留了一堆‘好菜’呢。”

    宗助说着,从文件盒里拿出两三封书信给阿米看。信封上全都写着坂井的名字。阿米吃惊地半跪在地上问:“那坂井家还有别的东西也被偷走了吗?”

    宗助抱着两臂答道:“看这情况,大概还有其他东西也被偷走了吧。”说到这儿,夫妻俩决定把文件盒摆在一边,先吃了早饭再说。然而,吃着吃着,两人就将小偷的事抛到一旁,阿米向丈夫夸耀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都很灵敏,宗助则对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都不灵光表示庆幸。

    “还说呢,如果不是坂井家,而是发生在我们家,像你那样呼呼大睡,可就糟啦。”阿米向丈夫反驳道。

    “不会啦,小偷才不会到我们家来呢。放心吧。”宗助也不甘示弱地答道。这时,阿清从厨房伸出头来说:“要是先生上次才做的新大衣被偷走了,那可不得了。这真是太幸运了。还好不是我们家,而是坂井家。”阿清一副由衷感到庆幸的表情。宗助和阿米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吃完早饭,离上班时间还早,宗助心想,现在坂井家不知闹成什么样了,他决定亲自把那文件盒送去给房东。虽说那盒子是描金漆器,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花纹,只是在黑漆底色上面,用金粉涂成龟甲图案。阿米找出一块唐栈棉(3) 包袱布将木盒包起来,但因为那块布太小,只好把布巾的四个角相互对角打个结,结果变成盒子中央出现了两个死结。宗助提着包袱走出门,看起来就像提着一盒点心去送礼似的。屋后那山崖从宗助家客厅望去,好像就在窗外,但是绕过大门走过去,却得顺着大路往上走五十多米,爬上山坡,再往回走五十多米,这才来到坂井家的门前。宗助登上石级后,沿着茂密的绿草和红叶石楠组成的漂亮树墙前进,最后走进了坂井家大门。没想到院里居然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到玄关前面,只见毛玻璃大门紧闭着,宗助伸手按了两三次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看来那门铃已经坏了。宗助只好绕到后门,只见两扇下方嵌着毛玻璃的纸门也关着,但是屋内却传来器物碰撞的声音。宗助伸手拉开门,看到一名女佣正蹲在放瓦斯炉的地板上,便向她打个招呼。

    “这是府上的东西吧?今天早上掉在我家的后院里,所以给府上送了过来。”说着,宗助把那文件盒交给女佣。

    “是吗?多谢了。”女佣向宗助简单道谢后,拿着木盒走向地板间与里屋之间的纸门,叫来一名跑腿打杂的女佣,向她低声说明原委,并将木盒交给她。那名女佣接过盒子,看了宗助一眼,立刻朝屋内走去。这时,刚好有两个女孩从里面跑出来,跟那女佣擦肩而过。其中一个女孩长着圆脸大眼睛,十二三岁,旁边的女孩似乎是她妹妹,两人头上都系着相同的丝带。两个女孩把小脑袋并排伸向厨房,一面打量宗助一面低声耳语着:“那就是小偷哟。”宗助觉得自己交出盒子,任务已了,至于是否要向房东打个招呼,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所以打算立即离去。

    “那文件盒是府上的东西吧?没错吧?”宗助又确认了一遍。女佣哪里知道这些,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就在这时,刚才那名做杂务的女佣又从里面出来。

    “请您到里面说话。”说着,女佣很有礼貌地弯腰行礼。宗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女佣再三重复相同的请求。宗助这下不再感到难为情,反而觉得有点麻烦。就在这时,主人亲自出来迎客了。

    果然,房东就跟宗助当初想象的一样,脸上气色极好,胖胖的下巴,一副富态的相貌。但他并不像阿米说的那样脸上没有胡子,而是在鼻子下面蓄了短须,修剪得很整齐,脸颊到下巴的胡须刮得十分干净,皮肤显得有些发青。

    “哎哟,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房东忙着向宗助致谢,眼角挤出一堆皱纹。只见他身穿米泽飞白布(4) 和服,直接跪坐在地板上,开口向宗助打听捡到盒子的经过,态度显得从容不迫,不忙不乱。宗助把昨晚到今晨的事情扼要地叙述一遍,又问房东:“除了那个文件盒之外,有没有其他损失?”房东说:“放在桌上的金表也被偷走一个。”说这话时,房东脸上一点惋惜的表情也没有,就好像丢表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似的。不,其实他对金表远不如对宗助的叙述感兴趣,一直不停地问道:“小偷是打算从山崖跳到府上后院之后逃走吗?还是逃走的时候不小心从山崖掉下去了呢?”对于这些问题,宗助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说到这儿,刚才那女佣已从屋内端上茶水和香烟,宗助也就不好立即表示告辞。而且房东又特地命人拿来坐垫,宗助终究不好推托,只好坐下。接着,房东便从清晨报警的事说起。根据刑警的分析,小偷应是黄昏时分就已潜入屋内,大概躲在仓库之类的地方。小偷潜入的路径应是后门,进来之后,先擦着火柴,点燃蜡烛,再用厨房的小木桶装着,走进起居室。但因为房东的妻儿都睡在隔壁的房间,所以小偷又沿着走廊,侵入房东的书房。就在小偷动手行窃时,没想到房东家最近出生的男婴却突然醒来大哭大闹,原来刚巧喂奶的时间到了。小偷只好立即拉开书房的窗户,跳进院里逃走了。

    “要是像往日那样,我们那只狗还在就好了。可惜它最近生病,四五天前,被送去住院了。”房东非常惋惜地说。

    “那真是不巧。”宗助答道。房东听了宗助的回答,便又谈起犬类的品种、血统,还说起自己常带着狗儿一起去打猎,等等,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我一向喜欢打猎。不过最近犯了神经痛的毛病,比较少去了,但我每年初秋到冬季,总是要去猎些田鹬回来。打这种鸟的时候,腰部以下的身体都得浸在田中的水里,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太伤身了。”

    房东看来似乎完全不在意时间,宗助只能不断应着“原来如此”“是吗”等等。眼看房东这一开口就没完没了,宗助不得不站起身来。

    “我得出门了,就跟平时一样。”宗助结束了谈话。房东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连忙为耽误客人时间而致歉。说完,又拜托宗助道:“过几天说不定刑警会去勘查现场,届时还请多多关照。”

    “有空时请过来坐坐。我最近比较有空。过几天也会去府上拜访。”房东最后又非常亲切地跟宗助寒暄。

    宗助从房东家走出来,匆匆忙忙往回赶。这时已比他每天早上出门晚了大约半小时。

    “你呀,究竟怎么回事啊?”阿米焦急地从屋里奔到玄关来。宗助立刻脱了和服,换上西服,一面换一面对阿米说:“那个叫坂井的家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啊。人要是有了钱,就能过得那么安逸吧。”

    (1)  统监府:全名为“朝鲜统监府”。日俄战争后的一九〇五年,日本为了统治朝鲜,在现在的首尔设置了统治监察机关,一九一〇年日本并吞朝鲜后,将这个机关改为“朝鲜总督府”。

    (2)  千代纸:一种正方形棉纸,纸上印着各种日本传统花纹。一般用来折纸,或贴在工艺品、木盒上当作装饰。

    (3)  唐栈棉:江户时代由欧洲商船从国外输入日本的棉布。主要是指英国和荷兰等国商船从东南亚运到日本的棉布,后来也指模仿这类棉布花纹织成的日本国产棉布。

    (4)  飞白布:一种其上有碎白点花纹的布,看来有点像随意擦抹上去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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