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T小说网 > 嗣子之死 > 二、推车撞壁

二、推车撞壁

推荐阅读:薇蕨集母亲旷野的呼喊犹及编开市大吉轮盘犯罪本能福尔摩斯大失败中国侦探罗师福天真的幽默家

IT小说网 www.ittxt.com,最快更新嗣子之死最新章节!

    霍桑把电扇关了,仍旧拿起了他的折扇,又烧着一支纸烟,回到藤椅上去。

    他闭着眼睛,且吸且缓缓地摇着扇于,分明在那里思索。

    一会,他张开眼睛来问我:“包朗,你可能陪我走一道?”

    我应道:“你要往长滨路韩家去?”

    “韩家当然是要去的,但此刻先得去见见那医官夏芝苏。”

    “好。你对于这件案子有什么见解?”

    霍桑把烟灰弹去了些,答道:“据我想,这只是一件寻常的遗产纠纷案。”

    我略略有些失望:“你想蔡长福的举动不太鲁莽吗?”

    霍桑微微叹口气:“他这样子随便拘人,简直是胡闹。”他顿一顿,又表示他的见解,“你想他所以怀疑志薪,据说就根据志薪和惠杰曾在书室内饮过茶谈过话的缘故。但茶杯中的黑水是不是毒药,不是可以随便指定的。假使是毒,惠杰的死是不是就因着这毒药致命?这两个要点都还没有证明,他便贸贸然将志靳捕去。你说不是胡闹是什么?”

    我也不禁叹气说:“这原是侦探们的惯技!他们高兴要抓一个人,就随便抓一个进去玩玩,抓错了也绝对不负什么责任。”

    霍桑喷出了一口烟,说:“这就是我们努力的对象。这种公务员随便玩法的现象,我们决不能让它延续下去!”

    他的声调带些愤激。

    我静一静,又问:“那末你的主见怎么样?能不能先说给我听听?”

    霍桑吐了一口烟,点头道:“也好。这案子既然说不上什么疑难离奇,我不妨破一次例,把我的看法预先说一下子。”

    我非常欢喜。因为霍桑每探一案,总是郑重其事,不肯预先说明他的见解,好似一落迹象,如果不能实现,会伤失他的令名。所以总得等到全案结束,他才肯把闷葫芦打破。此番他居然肯破例,我自然不由不高兴。

    霍桑说:“我看案情大概总不外乎遗产问题。但在确定之前有一个先决问题:就是惠杰的死是否真正中毒?假使不是中毒,或因长途冒暑,或因别的急病而死,那不消说这疑案就根本不能成立。如果确是中毒,我相信中毒的缘由,十之八九会和遗产有关。因为惠杰是一个嗣子,而且他宣布过守祖的口头遗嘱,自然不免要引起他人的竞争。竞争上有直接嫌疑的人,当然是守祖的嫡子师雄的女儿娟宝。”

    我问道:“你想那志薪和荷轩不会有关系?”

    “这两个人只有间接的嫌疑。因为他们对于守祖的遗产本来没有分。即使毒死了惠杰,遗产只能归师雄独享,不会分润给他们。不过通同的可能也不能说一定没有。就是名分上虽没有承受守祖的遗产的权利,暗中也许和师雄通同。如果他们先煽惑师雄,他们中有人把惠杰毒死了,师雄应给报酬若干。要是师雄同意了,那末这两个人也就有间接谋害的可能。”

    “还有其他可能性吗?”

    “除此以外,志薪或荷轩平时和惠杰有怨隙,这时他们看见惠杰承袭遗产,而且独霸财权,洋洋得意,他们或者就因怨生妒,就此毒害他。不过我看这一着的可能性并不大。”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还有别的可疑人吗?”

    “别的人虽多,可是对于谋产案上没有充分的根据,我们不能凭空推疑。即使下毒的人,也许有什么佣仆等辈,不过主动的决不会是仆人们。”

    我想一想。又问:“我看佣仆中间有一个人似乎有主谋的可能。”

    霍桑放下了纸烟,带着诧异的神气,反问道:“喔?是谁?”

    我答道:“据韩承祖说,抚养娟宝的有个姓朱的乳娘。或者伊因着回护娟宝或小主人师雄,觉得惠杰这样子独霸,遗产,深恐小主人将来受祸,就趁老主人新丧的机会,下手毒死他。你想可能不可能?”

    霍桑沉吟了一下,说:“晤,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不过在没有勘问之先,我们不能够下任何论断。”

    他立起来,放下了扇子,扣一扣白纺绸的领带,走到衣架那边去。我暗想这事经过了霍桑这样推度,事实的真相谅来也相差不远。这的确不像是怎样疑难的案子。

    我说:“霍桑,这回事不见得怎样困难,现在你去查勘,也没有什么特别手续。我这里有些未了的笔墨,不如你一个人去走一趟吧。”

    霍桑向我做一个嘴脸:“唉!包朗,你真狡猾!你叫我把案中的情由先给你说一说,现在你对于案情既已有了一个影子,以为再去探究,也没有多大兴味,便怕到外边去流汗了!是不是?”

    我笑道:“对,我的心事被你猜中了。不过要是你一定要我去,我也决不怕热不出去。”

    霍桑穿上了那件国产章华白哔叽外褂,挥挥手:“算了罢。你既然怕热贪懒,我也用不着勉强你。不过这是一种教训,下一次你若再要我先说案情,我不能不审慎些了。”他把草帽取下来。

    我又问:“你此刻直接去见夏芝苏医官?”

    霍桑点点头,开抽屉拿应用的东西。

    我道:“那末你问明了是毒不是毒的问题,能不能先行打一个电话给我?”

    他答道:“好,你安安逸逸地听好消息吧。”他冒暑走出去。

    我就收束神思,把未完稿的《江南燕新案》继续写下去。这一节恰巧是案中的紧张部分,写到案情危险的当儿,我自己也差不多化身进去,头部的汗液淋漓地泻下来。约摸过了一个钟头,电话机上的铃声琅琅地震动。我急忙掷笔去接,果真是霍桑从夏芝苏那里打来的。

    我问道:“怎么样?毒物可曾验明白?”

    霍桑道:“验明了。惠杰的死实在是中了砒毒,不过毒量并不多。”

    “茶杯中的黑水究竟是不是毒汁?”

    “不是。那是蔡长福闹笑话。茶杯中的黑水是浓茶。那泡茶的水大概为着水管生锈的缘故,含着一些铁质,一经茶叶中的丹宁酸的化合,自然就会变成深黑色。这原是很普通的化学原理,那不学无术的蔡长福竞把它当做凶案的证据,贸贸然怀疑人家。你说他是不是一个胡闹大家?”

    “那末你可曾见过这一位善于胡闹的大侦探?”

    “我刚才已经打电话给他。他听得茶杯中的黑水不是毒汁,是浓茶,似乎也有些自觉卤莽。现在我就要往韩守祖家去。如果查得了真凶,那韩志薪的嫌疑就不难立刻洗刷清。”

    电话断了以后,我重新着笔,又写了两个多钟头,觉得有些疲乏,便收拾稿件立起来。

    时候已是六点多钟。一轮炎威垂尽的残日渐渐儿向西沉下去。天空的暑气因着失去了日光的撑腰,不免振作不起,逐渐地衰落,风姨却开始抬头了。气候觉得凉爽一些。我洗了一个澡,还不见霍桑归来。直等到暮色滨海,街上的电灯都放了光,我才见霍桑垂头丧气地踱进来。这形状给我一种意外的惊异。为什么?

    莫非有什么意外的事?

    他卸下哔叽短褂,又把草帽向桌子上一丢,倒身在他的藤椅上。

    他说:“包朗,我失败了!”

    我大惊道:“失败了?怎么————”

    “我已经向韩家的许多人一个一个仔细问过,竞寻不出一个真凶!”

    “你问过几个人?”

    “刚才我不是假定过关于谋害惠杰的有直接嫌疑的人,就是守祖亲生子女师雄和娟宝两个人吗?这两个人都是天真末熟的小儿女,人事尚且不明,哪里会干这种谋财害命的勾当?那姚荷轩父子,人虽然厉害,但是对于这件事谈吐间很公允坦率,况且他们的家境也还好。我又查明荷轩和惠杰平时非常莫逆,在情势上也不致出此毒手。”

    “那姓朱的乳母怎么样?”

    “伊是个吃素念佛的人,年纪已经五十,心地似乎很慈祥。”

    “吃素人未必都是善良的。”

    “不错,不过我相信我的眼睛还不会溺职。我问伊时,伊也坦白地实说。伊的确觉得惠杰独霸财产,很替小主们担扰。但是伊究竟是个佣仆,除了心里怀疑以外,也无法抵抗。所以下毒谋命,我料定这老妇人断断不会干。”

    我想了一想,又问:“此外可还有没有别的人?譬如亲戚佣仆等辈?”

    霍桑摇摇头:“我也和我们的委托人的表叔李祟道谈过一谈。他是个七十多岁的道学先生,完全没有可疑。我又问过一个男仆和两个女仆,也寻不出什么疑迹。”

    “韩家里烧饭的是谁?”

    “晤,你疑心厨子下毒吗?那不近情理。因为同桌吃饭的有弟兄四个人,如果食物里面有毒,何以单单死了惠杰一个人?”

    “那末惠杰的死难道是自杀的?”

    霍桑低沉了头不答。他的眉峰间的皱纹刻划得很深。

    我又道:“霍桑,那个被拘的志薪不会真有什么可疑处吗?我们会不会受成见的支配?”

    霍桑道:“我虽没有见他,但从情势上推测和听各方面的口气,我也敢说志薪决不是杀人的真凶。可是我虽相信他含冤,寻不到证据,又怎能给他洗刷,回复他的自由?”他叹口气。“包朗,我失败了!我受了他的父亲承祖的嘱托,又轻许他终可以水落石出。现在水既不落,石也不出!你想我怎样对付他?”

    他的神气沮丧了,声音也变了常度。低垂着头,把目光注在地席上。

    唉,一件看似平凡的案子竟会处处撞壁,找不到一条出路!霍桑从事探案以来,虽也不免有失着之处,可是从来没有像这一件案子的山穷水尽。他起先也以为这是一件寻常案子,不难着手成功,谁知竞这么幻秘,反使他陷进了失败的境域2现在怎么办?卸了责任不理会吧?他已经应允于先,食言固然不应当,失败的声名也不能逃。再打算进行吧?听他的说话,差不多已是推车上壁,无路可通。

    这样看,进退两难,他这一次的失败免不掉了罢?

本站推荐:闺门秘术隔帘花影轮盘龙阳逸史愤怒的乡村淞隐漫录老舍小说集外集洞冥宝记古欢堂集独手丐

嗣子之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IT小说网只为原作者程小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程小青并收藏嗣子之死最新章节